車於是停下,二人下車進店。
櫃上的光是見到一大群仆從便知來客身份不凡,特地請貴客入內雅間去試香。
何氏積極推薦神容試一試,其實是想待會兒好買來送她表表心意,也好再拉近一層關係。
神容視線掃過店牆上掛著的個魚形木牌,又朝裡麵的雅間看了一眼:“那便試試吧。”
紫瑞陪同她入內,她邊走邊瞧,瞅準一間進了門,以眼神示意紫瑞就在門口候著。
雅間桌上已擺好了一排的香粉盒子,何氏還嫌不夠,在外間說笑著要給她再挑新的。
神容卻並沒試,而是走到了窗邊。
窗戶剛好開了道縫,外麵就是巷道。
巷子裡站了幾個人,一邊是三人一起,為首的滿臉絡腮胡,正是前些時日在驛館裡那嘴欠的大胡子,身旁是他的兩個同伴。
他們的對麵是山宗,黑衣颯颯地攜著刀在那兒站著,在與他們低低地說著什麼。
神容就想看看方才那身影是不是他,才留了個心眼入了這雅間,沒想到還真遇個正著。
她可無心窺探什麼,素來也不喜那等藏頭露尾的行徑,剛要轉頭,忽覺他們的低語聲沒了。
再一看,山宗的臉朝向了這邊,雙眼如電,似能穿透這道窗縫發現她。
神容想了想,乾脆大大方方推開窗,看向他:“咦,真巧。”
發現是她,山宗的眼神稍緩,抱著刀踱近兩步:“真是巧,不是偷聽?”
神容施施然在桌後一坐,手指點了點桌麵,將那上麵的香粉盒子指給他看:“誰偷聽你,我忙著呢。”
他瞄了眼,蓋子都沒開,真是連謊話都不會說。
“忙什麼,忙著偷聽?”
神容想翻白眼,傾身到窗前,揚眉說:“那好,我都聽見了,抓我去軍所啊。”
山宗還沒說話,大胡子吱了個聲:“山使,要不哥兒幾個先走?”
他朝幾人歪了歪頭。
大胡子瞅了瞅神容便往外走,走出巷口前又停下問了句:“您交代的那事還要繼續辦嗎?”
山宗“嗯”了一聲。
神容朝三人瞄了一眼,大胡子穿一身粗布短打衣裳,額纏布巾,腰彆匕首,與在驛館裡模樣很不相同。
她心裡回味了一下,有了數,看了看那男人:“你辦什麼事,竟要用這群人?”
山宗直接跳過了她的問題:“哪群人?”
神容朝大胡子離去的巷口瞄了一眼:“那幾個,是綠林人。”
說好聽點是江湖俠客,說難聽點就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都敢乾的亡命之徒。難怪在驛館裡時那麼囂張,一口一個狗屁貴人。
山宗看她的眼神動了動:“誰告訴你的?”
這好像不像是她會知道的東西。
“看就看出來了,那等裝束顯而易見。”她打小研究山川河澤,各色人等也見多了。
何氏說得一點不假,這男人還真將黑場上的都鎮住了,居然連綠林人士都能為他所用。
山宗越發仔細打量她,大約是他小看她了。
神容幾乎半邊身子都倚在窗邊,一手托起腮說:“堂堂團練使,竟跟黑場上的混在一起,還允許他們入住驛館,真不知道這偌大幽州,法度何在。”
山宗看著她晶亮的雙眼,好笑,“威脅我?”他聲忽然放沉:“如何,我就是幽州法度。”
神容稍稍一怔,抬頭看著他臉,明明生得劍眉星目,偏偏滿眼的不善,好似在威嚇她。
真是個張狂的男人。
“那便巧了,”她眼珠輕轉,托腮的手指在臉頰上點啊點:“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偏愛挑戰法度,尤其是……你們幽州法度。”
山宗眉頭一動,漆漆的兩眼盯住她,聽出她話裡有話。
外間何氏一無所覺,帶著笑在問:“女郎選著可心的沒有?”
神容伸出隻手揭開香粉盒蓋,指尖一沾,遞出去,挑到他跟前:“香麼?”
粉屑輕飛,山宗鼻尖幽香縈繞,看了眼她蔥白的手指,又朝她身後看一眼,緩緩站直:“問你自己。”
何氏已過來了,神容坐正回頭,笑著揚聲回:“選好了。”再往窗外瞥去時,毫不意外,已不見男人身影。
……
巷口外,廣源來見郎君,被胡十一截了個正著。
他方才看見香粉鋪門口停著的馬車,還有那金嬌嬌身邊的護衛東來了,拽著廣源問:“怎麼回事,你怎麼也伺候起那金嬌嬌來了?古怪,我瞧著頭兒也很古怪,初見這女人就讓了步,往後說不護她,還是送她進山了,你說他以往讓過誰啊!”
廣源嘴巴張了又閉,推開他就走:“你不懂!”
胡十一瞪著他背影罵:“這不是屁話,懂我還問你啥!”
說完就見山宗走出了巷口,邊走邊一手拍著衣襟。
胡十一快步過去,一吸鼻,湊近看他:“頭兒,你身上怎麼有香味兒?”
山宗扯了下衣襟,那點味道不過停留了一下,竟還未散儘。他餘光瞥過巷口:“你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