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2)

兵馬蹄聲如雷, 踏過河水,疾馳到半路,驟然停下。

山宗扯馬回望, 暮色將一切掩蓋,女人的身影早已渺小到不在眼中。

胡十一急急勒住馬,回過頭問:“頭兒,怎麼停了?咱時間不多, 經不住耗了。”

“沒錯。”他笑一下。

這一趟其實不該出來, 他現在理應守在關城或者山裡, 是他硬擠了出來。

他就該待在幽州, 永不出幽州, 而不是為了神容, 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胡十一按著不斷刨地的馬, 尋思著他剛才莫不是還有話沒有跟金嬌嬌說完,想了想道:“下回說也一樣,金嬌嬌一定還會再來的。”

山宗又笑一聲,笑出了聲,扯著馬回過了頭,暮色裡看不清神情,隻有馬上微微傾斜的身姿看起來一身不羈。

胡十一還以為是自己說對了,跟著笑露了牙。

“走吧。”山宗打馬往前。

忽然遠處映出飄搖的火光, 他霍然轉頭。

“那是什麼?”胡十一驚訝地看過去。

河東一帶的城鎮都很密集, 這座城的後方就是連帶的幾座小城,彼此相隔不過幾十裡。

此刻從那幾座小城的方向遠遠來了一片火光, 直往這裡的城移來。

隨風送來的是火光裡隱約的人聲。

“頭兒,有亂啊這是。”

幽州曾有過比這情形亂上百倍的境況, 胡十一並不陌生,幾眼就斷定了。

山宗眼神掃向身後,去找那道身影。

“咱們可要出麵?”胡十一又問。

“不必。”山宗說:“這裡不應該出現幽州軍,你們都去前麵等著,我獨自去。”

他自馬腹下一把抽出自己的刀,奮然策馬回去時,在心裡想,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

神容牽馬回城的時候,手指才鬆開揪緊的披風,手下那片衣擺早已皺成一團。

山英從門裡迎出來,昏暗裡小聲說:“大堂哥等了你很久,我自城上看見他手下的人一直都未下馬,時刻就要返回的模樣,想來很趕,他能追來找你,一定極其不易。”

神容想起山宗疲憊的臉,又想起他匆匆而去的身影,隻嗯了一聲。

山英還想說什麼,後方忽然傳來擂鼓聲。

她回頭看一眼,高聲喊:“戒備!”

後方大街上,一隊山家軍快速衝來。

為首馬上的正是山昭,一衝到麵前便道:“亂子往這裡來了,我乾脆開了西城門等他們,待來了就徹底平了!”

山英隨機應變,馬上又喊:“落城!”

城門邊的山家軍馬上有所動作。

山昭早已留心城門邊的神容,趕忙吩咐左右山家軍:“還不來人護衛我嫂嫂!”

後方一大片火光已然能看見,夾著嘈雜混亂的人聲和腳步聲、馬蹄聲。

神容被護著往城內走了幾步,眼前城門就快合上,忽有一馬衝入,驚得她身前的山家軍紛紛亮了兵器。

馬上的人一躍而下,亮兵的山家軍頓時又退下。

神容抬頭,眼前已走近男人高拔的身影,眼神驚訝地落在他身上。

他居然又回來了。

山昭飛快從馬上躍下,跑了過來:“大哥!”

山英也小跑了過來:“大堂哥。”

山宗往漸漸接近的火光看一眼:“多久能平掉?”

這一句如同軍令的沉聲發問,山昭已多年不曾聽見,頓時就如受訓的兵一般,抱拳回:“最多一個時辰。”

“那就一個時辰,你們放心平亂。”他一手抓住了神容的手腕:“走。”

神容被他拽了出去。

城門已關,城中日暮時就各家閉戶,如同空甕,正好捉鱉。

山宗大步走至無人的街角,發現一間鋪子的後院門虛掩,拉著她進去。

神容站在昏暗的牆根下,走得太快,呼吸有些急,手腕還落在他手裡:“你不幫他們平亂?”“這是山家軍的事,他們能自己解決。”山宗抓緊了她的手腕:“我隻管你。”

神容心裡快跳一下,他是特地為她回來的。

她抿一下唇,低聲說:“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山宗臉朝著她,嗯一聲:“我本來是該走了。”

一時無言,隻剩下外麵的動靜。

火光近了,是火把的光。四處是嘈雜呼喝聲,陣陣腳步雜亂地響在街上。

遠處是山昭下令的聲音:“圍!”

刀兵聲緊接著傳來。

山宗一直握著她的手腕,忽而鬆開回身,刀就抽了出來。

剛衝入院門的一個人倒了下去,摔倒在門外,連同手裡的火把也落在地上。

山宗一把合上院門,刀在門後一架,閂住門,又走回來,一手在神容腰上一攬,將她送上一旁鋪後兩三步高的廊上。

摟得太緊,身就貼在了一起,彼此的臉也相對。

神容被方才差點闖入的人弄得心在急跳,能嗅到他的呼吸。

院外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身後,好似一層遮掩,他深邃的眉目也忽明忽暗,鼻梁下錯落著深沉陰影。

山宗忽然鬆開了她,低低沉沉地笑一聲:“放心好了,你不情願,我還不至於強迫來碰你。”

神容身前一空,微微喘著氣,看著他。

他走去院門口,拿了門上的刀,忽而開門送刀,又一把合上,手臂似按門很緊,肩背在院外不明的亮光裡繃緊拉直,背對著她站在那裡,如同守衛。

她看著他的身影,忽而想起關外的情形。

那時候的他有多肆無忌憚,如今就有多克製。

院中像是與外麵的騷亂隔絕了,隻剩他們彼此在這裡離了一截站著,越來越沉的夜色裡沒有一句話語。

“合!”外麵遙遙傳來山英應對山昭的軍令。

神容一直站在廊上。

山宗也仍在門邊站著,除了偶爾開門解決試圖躲入這裡的亂賊,一直守著門。

刀上又染了血。

雜亂的聲響漸漸離遠,變小,已是頭頂一輪明月高懸。

不知多久,他終於鬆開了按門的手,一手拿了刀,轉身走過來:“亂子平了,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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