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容被他這眼神語氣弄得眼神微動,低頭捏著勺子又攪一下那藥湯,舀了一勺送去他唇邊。
他剛往下低頭,她手卻又收了回來,故意斜斜瞄著他:“你如此厲害,連死都不怕,哪裡還要我幫你啊?”
山宗抬眼看到她眼裡微微的紅,眼下的青,似乎連下頜都尖細了一些,看她的眼神深了些,揚著嘴角,一伸手抓住了她端藥碗的手。
神容這才發現他已有力氣了,手被他拖過去,他低了頭,就著她的手低下頭來喝藥。
神容看見他那如刻的側臉始終泛著一層白,到底還是心軟了,由著他喝下去。
起初他眼始終盯著她,等藥碗隨著他抓著她的手慢慢掀起來,才垂下眼簾遮住了點漆眼眸。
神容被他這樣緊緊盯著,總覺得他好似怕自己消失似的,心裡沒來由地緊跳了幾下。
藥喝完了,他抬起頭,唇邊沾了幾滴殘餘。
神容的手還被他抓著,他一手拿開那碗放下,一手抓著她的手指,在自己唇上抹了過去,又低頭含了一下她手指。
神容指尖立時麻了一下,看見他的臉抬起來,嘶啞道:“你都知道了是嗎?”
醒來的時候,她對他說的是“恭喜凱旋”,他便猜她知道了。
神容想起他當初的那些事,心裡便有一處像被重重捏著,隱隱作疼。
所謂的天之驕子,不世將才,那些光輝有什麼用,都抵不上這實實在在的一個人。
她手軟軟地被他抓著:“嗯,你父親已告訴我了。”
山宗看著她低垂的眉目,抓緊了她的手:“下次不會了。”
“不會什麼?”她瞄著他問。
他喉間輕滑:“差點死。”
神容心口一縮,心頭那點氣忽然就全消了。
原來氣的就是這個罷了。
忽而外麵幾聲重咳傳入。
神容一怔,忙抽手轉頭:“是我聽錯了?為何像是我父親的聲音?”
山宗眼睛看向門簾。
一人掀簾走進來,是山上護軍,看著床上坐著的山宗,重重點兩下頭,沉沉吐出口氣:“你果然醒了。”
似乎卸下一副重擔一般,他看向神容:“你父親來了,我剛與他說了些話過來,他正在外麵等你。”
神容看山宗一眼,心裡愕然,立即就要起身出去。
一隻手拉住了她。
神容不禁坐了回去,山宗的手正牢牢握著她手腕。
他看著門簾,嘶啞開口說:“就現在,請你父親進來見。”
神容詫異地看他一眼。
他聲音太低,外麵肯定聽不見。
山上護軍看他兩眼,剛正的眉眼自帶威儀:“你還是跟以往一樣,認定的事就做到底,如今終於弄到這挑開的一日了。”
是在說盧龍軍,也是在說神容。
山宗嘴邊澀澀一笑:“我就認定了。”
山上護軍轉頭掀簾走了出去,隻聽見他高聲道:“請趙國公入內,恕我兒此時重傷,不能親自出迎。”
神容又看一眼山宗,他的手還拉著她,不讓她走。
須臾,門簾一動,趙國公進來了。
“父親。”她喚了一聲,稍稍起了一下身,又坐回去:“你一定知道這裡的事了。”
趙國公看著她,又看一眼山宗,擰眉點頭:“知道了,山上護軍已與我說了許多,也知道他已被查了。隻不過剛剛才知道,你們在幽州便已自行再次成婚了,整個幽州城都傳遍了。”
神容原本是想找個好時機告訴他的,不妨他已知道了,蹙了蹙眉,眼又往山宗身上瞄了瞄,隻能點頭。
趙國公不語,屋中一時沉寂。
山宗此時才鬆開她,手在身側一撐,稍稍坐正,抬起手臂,準備拜見。
神容看見他身上中衣滑開,那條刺青斑駁的右臂將要在她父親眼前露出來,心中一動,伸手就攀住了他胳膊。
山宗身稍稍一斜,看著她抱著自己的手臂,人歪靠在自己身上,綿綿軟軟的身軀溫軟地貼著,一邊口中淡淡地說:“父親見諒,方才沒坐穩。”順勢便將他中衣衣袖遮掩了上去。
他笑了笑,乾脆不抬胳膊了,抬眼看向趙國公,稍欠上身垂首,算半個軍中之禮:“恕我拜見已遲,嶽父。”
趙國公看著二人情形,又聽到這一聲稱呼,臉色越發嚴肅:“你何以認定我就會承認你再做我長孫家的女婿?”
神容也朝他看了一眼,被他的大膽給弄得暗自咬唇。
山宗抬起沉定定的眼:“我隻認定神容,國公既為她父親,便是我嶽父。”
神容心裡一下就跳快了。
趙國公看著他這神色,猶如看到了當初在街頭攔他車時的模樣,又看一眼他身旁的神容。
神容察覺到父親眼神,才想起來手還攀山宗胳膊上,不動聲色地拿開,抬手順一下耳邊發絲。
趙國公負著手,緩步走動,短短幾步,已至床前。
神容不好多言,隻悄悄觀察她父親走近時的神色,沒看出怒意,也沒看出來彆的意味,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又悄然往山宗身旁坐了坐,手指勾他右臂,將他那條胳膊往後藏。
手被按住了,身後抵上他的手臂,山宗如她願,半邊身徹底靠在了她身後,看著趙國公。
趙國公亦在看他,沉思至此,才開口:“養好你的傷,將你被查的事解決清楚,到時候你再堂堂正正去長安,登我趙國公府的門。”
神容意外地看過去,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山宗垂首:“這次一定。”
趙國公又看二人一眼,轉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