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 就穿這件去天壽節觀禮如何?”紫瑞捧著一身緋紅的軟綢襦裙送到神容麵前。
神容坐在房中,隨口應了一聲,並沒有看, 似在沉思。
紫瑞看了出來,想起她那日出去一趟回來後便時常這樣了,小聲提醒一句:“郎君已在外麵等著了。”
神容回了神,這才起身更衣:“就這個吧。”
天壽節到了, 今年要比去年熱鬨許多。據說為了慶賀國中太平, 聖人準了幾個外邦進賀的舞樂伶人團在東市表演, 整夜不歇, 以示與民同歡, 城中的高官權貴自然或多或少也會前去觀禮。
她本已忘了這事, 是長孫信提及,才記起來。
紫瑞給她換上衣裙, 收束起高腰,臂彎裡挽上如水的輕紗。
神容出了門,長孫信果然在門外站著,一襲月白軟袍,似已等了一會兒,看到她便道:“今日你總算不用找理由出去了。”
神容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不用去了,山宗已經到了。
天不過剛剛擦黑, 大街上已經熱鬨非常, 一盞一盞燈火提早懸掛了起來,城中如在白晝。
至繁盛東市, 四處都是穿梭的人流,連車馬也不得進, 隻能遠遠就停下。
神容從車中下來,跟著長孫信穿過人流步行,還沒多遠就有人過來,笑容滿麵地向長孫信見禮。
是城中官宦人家,如今滿城皆知長孫家開礦立下大功,得到恩賞,自然多的是這種過來攀談結交的。
長孫信一麵堆著笑應付,一麵手背在後麵搖了搖,是怕神容嫌煩,讓她先行。
神容見狀便帶著紫瑞和東來先行往前,經過街邊一間酒樓,忽見門前站著一身深黛袍衫、氣度翩翩的裴元嶺,領著兩三仆從在後,正朝她招手微笑。
她走過去喚:“大表哥。”
“我正等你。”裴元嶺抬手請她同行,一邊往前走,一邊指了一下旁邊的酒家:“我以往與崇君常來這裡,如今卻不知他如何了。”
仆從護衛們在後擋著擁擠的人群,神容緩緩跟著他的腳步:“要讓大表哥失望了,我隻知他已在長安,其餘一無所知。”
裴元嶺看她一眼,歎息:“我早懷疑他是身上背了事,畢竟當初也沒見他對你有哪裡不滿,忽就和離棄家,隻是沒想到有這般嚴重,竟至於惹出帝王來查。你今日出來,是想在這些權貴當中聽聽風聲?”
神容看一眼熙熙攘攘的大街,蹙了蹙眉:“恐怕不會有什麼消息。”
帝王親審,結果也許隻有帝王和他自己知道。
“大表哥在與阿容說什麼消息?”正說著,長孫信追上來了。
裴元嶺笑了笑:“沒什麼。”
彼此說了幾句閒話,漸漸走到了一座寬闊的高台下。
木搭的高台,大半人高,鋪著西域織毯,上方大多是衣著華服的顯貴,旁邊有仆從伺候,三五成群地站著閒談。
四周燈火輝煌,各坊各街的百姓都湧來了,這高台原就是特地搭來給貴人們觀禮用的,免得他們受擠。
裴家也有人在上麵,神容已看見她堂姊長孫瀾,大約是怕冷,身上還披著件披風,端莊地站著,喚他們:“快上來。”
裴元嶺當先拾階而上,與妻子說了兩句話,又搭著手,與其他熟悉的達官貴人們互相問候了一番,轉頭時長孫信和神容也一先一後登了上來。
“阿容,回來這麼久怎麼也不見你人?”長孫瀾過來挽住神容的手,笑著問。
神容隻能說:“有些事忙。”
剛說完,隻聽街頭有人高聲叫了起來:“聖人現身了!聖人現身了!”
神容一怔,轉頭看去,街上的人已陸續朝聲音來源方向湧去,甚至連這高台上的不少達官顯貴也去了。
遠處市中一棟角樓上,欄前立著一排禁軍護衛,當中站著帝王年少清瘦的身影,明黃的衣袍在燈火下熠熠生輝,看不分明臉,隻看見他親手點了一盞祈福的天燈,放飛上了天。
而後有宮人舉著托盤奉上,他接了在手,抓著盤中東西抬手灑下,紛紛揚揚如雪的錢幣落了下來。
下方擠著的人紛紛撿拾討彩,恭維祝賀,歡聲笑語。
神容看著少年帝王在樓上做完了這些,站了片刻,很快就轉身離去了。
他還能出來與民同慶,難道山宗的事已了?
光是這般想著,她便止不住心中緊扯起來。
帝王親手祈福之後,街頭街尾也接連升起了一片明亮的天燈。
“阿容,快看那裡。”長孫瀾拍拍她手。
神容心思尚在遊移,隨口問:“看什麼?”
對麵一盞一盞祈福的天燈漂浮在半空,有的高有的低,下方連著繩,拴在地上的木樁上。
長孫瀾笑道:“那些賣的燈啊,不知會不會有人送燈來,我聽聞近來母親已經給弟弟考慮婚事了,指不定會有人給他送。”
送祈福的天燈來,若是青年男女間,那心照不宣,就是示好的意思。
長孫信在旁聽到了,不自在地乾咳:“阿姊怎麼拿我說笑,我對那些才沒興致。”
說著悄悄瞄一眼神容。
長孫瀾往那些達官貴人當中遞去一眼,笑道:“你自己看,打從你們上來,不知有多少家有女兒的貴胄朝你看了,你年齡也不小了,往後還要靠你繼承長孫家呢,怎能沒興致?”
長孫信捏捏眉心,有苦難言,瞟一眼神容道:“說不定是在看阿容呢。”
長孫瀾想起之前山宗的事,有幾分悵惘,看一眼神容:“也是,如今長孫家聖眷正濃,阿容這裡,肯定也多的是未曾娶妻的兒郎家盯著。”
神容淡淡說:“我肯定不行了。”
長孫信不禁一愣:“什麼意思?”
“不行便是不行。”
裴元嶺站在長孫信身旁,也看了看神容,她身襲緋紅襦裙,燈火描摹眉目,整個人豔然奪目,確實有很多目光在看她。
“確實,如今長孫家聖眷正濃。”他忽而道:“對某些人而言怕是難上加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