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隻是暫時的,等曹媽媽修生養息後,會卷土重來。
她身如浮萍,偏生不願認命。
她像是用儘自己的勇氣,含著淚光努力仰起頭:“雲棲,就不該生這張臉。”
說罷,淚水流了下來。
那雙澄澈的雙眸忽然落下兩行清淚,讓餘氏忽然就怔住了,無端的心悸,她不由自主地按著心口處。
雲棲的確像她,非形似,更是神似。
餘氏不敢再看雲棲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眸,她閉上了眼。
曹媽媽是誰,如果僅僅隻是乳母身份還不會那麼特彆,也不會被餘氏派到女兒身邊。餘氏幼年時曾遭逮人綁架,馬車摔落山坡三天三夜,是曹媽媽救了快要頻死的她,餘氏能給曹媽媽放權,因為她欠了曹媽媽一條命。
除了這件幼年的意外,餘氏生女兒的時候,九死一生,如果不是曹媽媽發現一個接生婆有問題,她和女兒將一屍兩命,所以餘氏才會把李映月放心交給曹媽媽,她相信誰都會害女兒,唯獨曹媽媽不會。這份過命的交情,不是其他仆人能代替的。
餘氏重情,更不可能虧待對自己有天大恩情的人。
現在雲棲直指曹媽媽,是逼著她手刃恩人,她怎麼可能為一個小丫鬟這麼做。
更何況曹媽媽代表的是李映月。
“可有證據?”餘氏深吸一口氣,低聲道。
“有。”
雲棲來到昏睡的胡蘇身邊,從她的衣襟內摸出了一包蒙汗藥,將它交給餘氏。
餘氏一看包著蒙汗藥的紙張,就心裡有數,紙張沒什麼特彆的,隻是紙在京城造價不菲,豈是胡蘇這樣的粗使丫鬟能買到的。
加上之前種種疑點,桂花釀為何早不送晚不送,偏要今晚送,還有離開前,李映月與曹媽媽的不安神情,餘氏也確定了雲棲並未撒謊。
知道是一回事,如何處置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可能枉顧女兒與恩情。
餘氏沉默時間越長,雲棲越是灰心,她走了與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路,是什麼結果她無法預料。
然後,她眼睜睜看著餘氏走到火盆邊,打開紙包,將那包藥粉倒了進去。
火星四濺,劈啪作響。
雲棲的心也一點點下沉,眼中的火光也慢慢熄滅,餘氏還是毀了證據,這是她拿出來時就有準備的。餘氏是三品官員的正房,她能將江南李府管得井井有條,就有她身為主母的考量,她不能也不會為一個丫鬟的片麵之詞來給女兒和她身邊的媽媽治罪。
丫鬟的命都不值錢,受委屈算什麼。
可臨到頭,真當餘氏這樣做了,雲棲還是阻止不了酸澀。
她吸了吸鼻子,真傻,為什麼一定要賭必輸的局呢。
就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嗎?
接下來,就是處理她這個知情者了吧,也許她的下場不會比冬兒好到哪兒去。
或許上輩子那樣,被扔到後廚,反倒保住了命更好?
不……那樣屈辱的活著,她寧可賭一賭。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和盤托出,但她人微言輕,就算是餘氏都不會理會她。
僅僅憑長相相像,無人證無物證,一個戶籍與出生都清清白白的農家人,妄想飛上枝頭,在這個地方,隻會被認為失心瘋,奴籍是下等人,移送官府,乃至大理寺。
就她所知,京城有名的杜家嫡次女杜漪寧,七歲那年得了風寒醒來後胡言亂語,說些非常奇怪的話,差點被認為鬼怪附身,叫遍了法師做法,後來消息被杜家壓下去,才沒將女兒交到道觀施法。
如果不是杜漪寧很快就展現了無與倫比的詩詞天賦,那首《詠鵝》驚動了皇家,杜家已經準備將她絞了頭發送去道觀度過餘生,堂堂宰輔千金都是這樣的結果,她憑什麼認為她能全身而退。
更何況,後麵還會發生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那件事發生前,她不想過早暴露自己。
餘氏看著紙包也在火光中消失,才緩緩走到雲棲身前。
看著雲棲瑟縮地縮成一團,本來就瘦小的女孩兒更像一隻驚弓之鳥了。
平時就膽兒小,好不容易大了點,又被自己給嚇回去了。
餘氏放輕了聲音,道:“你可恨我?”
“奴婢…不敢。”雲棲忍著哽咽道。
她一直以為自己早已看淡,但此刻,她眼睫被淚霧覆蓋,隻用模糊的視線盯著地麵。
“可還信我?”
到這時候,雲棲抖了抖唇,脫口而出:“信。”
明明到了此刻,她不該信,但心裡的想法凝固於上一世,她有些自厭。
餘氏失笑,她也聽出了雲棲的真心,這個小姑娘讓她太過驚喜和驚豔,不再是天賦才華,而是她的品質。
“你既然說我是最公允的,又怎會讓你失望?”
餘氏溫暖的手掌撫著雲棲有些枯黃的發髻,想著以後要給女孩弄些芝麻皂角之類的,女孩兒的頭發最是要精心嗬護。
雲棲心若死灰,一刹那還沒聽明白餘氏說了什麼。
等分析出餘氏的話,雲棲愣愣的抬頭:“您……您說什麼。”
她聽到她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
好像又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