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再不去找,你女兒就沒了。”
說完這句,餘明珠就後悔了,她這樣置自己於何地,置梁家於何地?
她是不是失心瘋了,餘氏這些年過的越慘,越可能對她痛恨,想想餘氏越來越嚴重的心疾,她亦是聽田姨娘提過,沒想到根結在這裡,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的作為造成的後果。
可也不等餘明珠再悔不當初,這話說出了口,餘氏也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這段日子,餘氏一直在等雲家的人過來,隻是荊州離京城路途遙遠,要過來至少需要四個月甚至半年。
也是提到女兒這個詞太過敏感,她電光火石間想到了許多種可能性,目光落在餘明珠身上。
看餘氏的神情,餘明珠知事成定局。
既然無法挽回,就要立刻尋求原諒,越可憐越好,這是田姨娘從小教她的,餘明珠也是豁的出去,乾淨利落地跪了下來。
她知餘氏這人心腸軟,說白了就是好欺負,她隻希望這次她能繼續看在同是餘家人的份上,能放過自己。--
所以這次跪,餘明珠是帶著真心實意的懇求。
“說、清、楚!我女兒是何人,你又做了什麼!”
“姐姐,求你原諒我!我知我罪無可恕,但我並非有意,我隻是太……羨慕你,一念之差,才……”
“說!”餘氏根本不想廢話。
……
過了兩刻鐘,餘明珠已經將前後起因都說了清楚,包括當時所有經手的人,如何將雲棲換出去,又將李映月換過來,怎麼瞞天過海十一年,一一道來。
說完後,餘氏始終沒有說話,安靜地仿佛不存在。
濃厚的烏雲籠罩在京城之上,一會功夫,豆大的雨滴打在她們身上,餘氏恍若未覺。
就在餘明珠以為有希望時,餘氏低著頭,所有神情都看不清。
她緩緩蹲了下來,餘明珠可憐的表情還沒擺好,一雙手倏然抓住餘明珠的脖子。
餘明珠本就身體虛弱,被怒極的餘氏抓住後,直接摁倒地上。
餘氏整張臉上雨水橫流,很快打濕了她全身,分不清哪是淚水哪是雨水。
她全然沒了平日端莊模樣,至少一直跟在她身邊的錦瑟幾人從未見過夫人像瘋子一樣,夫人是被刺激太過了。
她撲在餘明珠身上,狠狠掐著她,餘明珠兩眼一翻,差點背過氣去。
餘明珠死死抓著餘氏的手,卻絲毫未動,餘氏恨急了。
“你還是人嗎,我就問你還是不是人!?”餘氏的聲音尖利,淒厲的仿佛杜鵑喋血,“你要我死可以,你為什麼要害她?你知道雲棲那十一年過的什麼日子,她剛來李府的時候全身隻剩一副骨架子!一場發熱就能要了她的命!!”
“你要她死,你為什麼不去死!”
“還想我原諒你,你配嗎?”
“餘明珠,你該下地獄!”
餘氏眼中充血,全是崩潰。
十一年骨肉分離,相逢卻不相識,雲棲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掙來的,她不敢逾矩,不敢恃寵而驕。
她活得那麼小心翼翼,每一句話都仿佛在為生存做著努力。
餘氏心痛地快要呼吸不過來,李映月能夠享受到一切,她的女兒卻差點死了好幾次。
旁人這才反應過來,想來拉住陷入瘋魔的餘氏,餘氏幾乎是吼出來的:“誰敢過來,就是與李家作對!”
她平時不會隨意用李昶權勢,但現在她已經沒有理智了。
直到,餘氏胸口氣血一滯,怒極攻心,一口血從嘴角溢出來,她暈倒前,說著:“找她,趕緊找到她!”
“夫人!”
磅礴大雨中,雷電交加,像是帶著疾馳擂鼓聲的號角。
.
幾個時辰前。
雲棲說出自己是蒟蒻,急中生智借了對方名號,這群人也不可能去李府找人。
她慘白著臉,淚水漣漣,卻始終不掉下來,在眼眶裡打轉,單是看著就讓人憐惜。
這姑娘真是弱小,又無助,看那瑟瑟發抖,還不停想往後縮的模樣,一看就是驚魂未定。
大漢身後,還跟著幾個手下,對雲棲於心不忍,實在是她的樣子太柔弱了。
若不是這次給的賞錢實在多,他們是真不想乾這傷天害理的事。
在被問到是否是雲棲時,大漢注意到雲棲的眼神透著驚訝,隨即又否認。
這麼快的反應速度,很難裝出來,還是這種享受著豪門大院的丫鬟,個個隻想討好主家,哪能有這反應,所以大漢基本確定雲棲沒有撒謊。
大漢看似粗狂,卻是個有腦子的人,不然也不會做這等刀口上遊走的活,還好好的活到現在。
大漢又問向後頭一個獨眼男人,兩人窸窸窣窣地討論著什麼。
獨眼男人神情冰冷,努努嘴,示意後方一瘦高膚黑的老嬸子給雲棲查看,老嬸子卷起雲棲的袖子,雲棲全身無力,心卻狠狠跳了一下,隻能任由她撈起自己的手臂查看。
他們接活的時候,對方不但給了一幅肖像畫,還說雲棲身上有一個屬於她的特征,她右手手臂內側,有一胭脂色,如同月牙一般的胎記。
但現在整個手臂很是乾淨,沒有什麼胎記。
他們不知道雲棲口中的蒟蒻是誰,但也能確定他們的確抓錯了人!
這烏龍搞得,裡外不是人,彆說賞錢了,現在還可能暴露。
大漢怒極,直接提著幾個逮人的手下出去。他們出了這間破敗的屋子,雲棲觀察周圍,這是一間被廢棄的道觀,四處漏風,頭頂上的瓦片都空了大塊,能看到上方的陰沉天氣,應該快要下雨了。
這樣的地方,彆人真的能找到自己嗎。
會有人發現她不見了嗎,她出門時就與孔媽媽和司棋說過,會逛的久一些。
他們會上報嗎,李家會在意一個丫鬟的存在嗎?
問題很多,雲棲卻知道,真遇到困難,與其想著依靠他人,不如靠自己。
她一直知道,除了她自己沒人能幫她。
雲棲不想這麼快絕望,至少第一關算是過了,知道抓錯人了他們可能暫時不會動她,但也難保他們不會在後來殺人滅口,她必須要想辦法自救。
她看向右手臂的地方,那是餘明珠在她出生時刺的鯨,隻是今日去了兩間胭脂鋪,為了試珠粉就在那印跡上試了試,與膚色相近,後來也沒擦去,沒想到這會兒救了自己一命。
平日裡她不會將印跡顯露人前,加上穿的是長袖長褲,除了府裡少數為她做衣量衣的老媽媽和繡娘,隻有一個餘明珠知道。
她想到一個讓她不敢置信的可能性,這綁了她的人莫非是餘明珠。
四年後死去的懺悔,與現在的心境、境遇是不同的,說不得她真能乾出這一不做二不休的決斷。
若是如此,她要爭分奪秒地尋到安全處,決不能再待這群人身邊。
雲棲也說不得是後悔還是彆的,任何選擇都要伴隨風險。
她很不合時宜的想到,前世經曆數次低穀與暗殺的魏司承終於不再隱藏本性,寫下了那則放妻書。夫妻雙方畫押後,他在離開時少見的靠近她這個不得寵的下堂妻,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似含著一絲冷意:“這些年你身在曹營心在漢,不容易。未來,未可知,望你無悔。”
“悔與不悔,都是雲的選擇。也望王爺得償所願,一展宏圖,並娶得您心儀之人。”
一顆棄棋在行動時,就該有退場的覺悟。
……
“雲棲,你可聽過,慧極必傷?”
果然,未來不可知。
沒多久後,他成為新帝君臨天下。
他高高在上,她一如草芥。
雲棲的呼吸變慢了許多,她試圖保存體力。她的手腳沒被綁著,大約是篤定被喂了藥,她沒有力氣逃跑。再說這深山之中,來往的人很少,他們還有人在外把守著,一看不對勁就會撤退,這讓他們很是放心。
雲棲隱約聽到外頭的幾人吵了起來,顯然是為抓錯人而起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