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李崇音本打算去還未建好的王府中詢問,聽聞魏司承最近有空就去督工,在那兒碰到九殿下概率較高。
九子飼養獵犬,為這事,還被聖人笑罵過不務正業,有哪個皇子這般頑劣。
這事放在彆的皇子身上,定會被滿朝官員抨擊,但魏司承是以吃喝玩樂出名的閒散皇子,皇位爭奪與他關係不大,再出格大臣們至多說幾句來打擊三爺黨,對魏司承本人造不成決定性影響,有聖人在,那點抨擊算不得什麼。
再加上這位從小出格的事不少,眾人習以為常,反不覺奇怪。
魏司承的確在京城郊外養了幾頭獵犬,由專人負責養育,為每年的圍獵做準備,那些獵犬嗅覺靈敏,正是尋人的好向導。
隻是九殿下向來愛惜,不定能借予他。
“借犬所為何事?”
李崇音正斟酌用詞:“為李……”
無緣無故向皇室成員借用愛寵,不借才是常事。
“不過隨口一言,崇音竟還當真?你我同窗幾許,莫不是把我當外人?”魏司承低沉的笑聲從簾幕後傳來,細密大雨落下,似能洗滌塵埃,他看起來像真的隨口說的,並未糾結李崇音的目的,“小事而已,也無須去城外,有一隻年富力壯的正好看家護院,已帶入府中,你可去馬廄處尋。”
德寶放下韁繩,來到馬車後方,再次出來時已奉上一套乾燥油衣,這是用絹絲繡製的雨衣,造價較高,避水性強。
德寶用獨屬太監的尖細嗓音說道:“李三公子可要小心著涼。”
李崇音點了點頭,這是來此九殿下的授意與關懷,細微處見真章。
李崇音朝著離去的馬車鞠躬。
毫無疑問,被這樣攔住去路還妥帖處理,考慮周到,不以身份自持,不強行詢問目的,魏司承無愧他眾口/交讚的好口碑。
隻是,李崇音每次遇到這位九殿下,總有種危險的直覺,偏生每每相處時又無任何不妥處。
他甩去這詭異感,合眼後,與雲棲點滴相處再次侵擾。
他慢慢將那不舍之情去除,隻為將雲棲帶回,讓真相水落石出。
今夜,是李府的不眠夜。
馬車軲轆再次轉動,看著正常行駛,實際速度卻遠比看起來的要快得多。
從這點也看的出來,馬車是特殊構造。
秦水嫣將車牖合上,遮了淅瀝雨滴。
“九爺,那位李三公子,應是為了雲姑娘,我們是否需要跟上去?”車中吟唱的女子,正是秦水嫣,她身軀柔軟,妝容柔媚,卻跪坐的很規矩,垂著眼簾,完全不與上方之人眼神對視。
“跟他做什麼,能讓他親自出馬,定是有其他意外,他李府也是大戲一出接著一出。一家家都說是百年世家,又有哪家不是藏汙納垢。”魏司承似嘲諷了一句。
這話,秦水嫣不敢接。
“乙醜自會將消息傳來,且等著。”“是水嫣杞人憂天,”秦水嫣想到另一件事,“肅王爺於今晚去春香樓尋江尚書,您不去怕會惹肅王猜忌,或於您不利。”
肅王近期選了一推行改稅法的幕僚,肅王就是三皇子。那戶部尚書姓江,戶部籠統看來是掌管天下銀錢的,但實際上它的職能遠比看到的要廣,如若排序重要程度的話,僅次於吏部。
它還兼管各地農畜牧、朝廷財政收入支出、民心民政、國域國土,甚至連戶籍和稅務也是由它所掌,如果肅王要推行改稅法就需造勢。若有江尚書保駕護航,就萬事俱備了。
那幕僚想出這改稅法初衷並不壞,改稅法減輕農民的稅務,加收地主、商戶的稅收,與徭役相融合,簡單來說就是能者多勞,具體條目魏司承也看過,這樣的確能一定程度緩解日益增長的民怨,但另一反麵卻挑起了其他階層的矛盾,哪怕下達了命令在地方上也很難執行,提案本身無錯,卻太過理想化,魏司承並不看好。
肅王卻覺魏司承目光短淺、自以為是,拉著魏司承的衣襟道:“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我身邊乞討的狗,我願意給你口飯吃,你才有命活。可要再試胯/下過?”
魏司承幼年時,曾被逼迫從三皇子身下過,至今未忘。
如此種種,肅王並不聽勸,聽聞那江尚書正為地方稅收難收,國庫堪憂而煩擾,肅王去春香樓尋他,美其名曰為江尚書排憂解難,實則獻策。有江尚書在,肅王相信這次能在聖上麵前再得一誇讚,得更多朝堂支持,遠遠將大哥、太子拋開。
自從魏司承將手籠之策獻給肅王後,這位肅王得了誇獎,就越來越剛愎自用了。
魏司承隻表麵勸上一句,便不再管他,今日正是借口要看未建成的府邸而離開,正好在路上看到拎著大包小包買冰糖葫蘆的雲棲,便讓人隨了上去,才知人丟了。
“江尚書很可能是大哥的人,我已提醒過他,他不願聽也怪不得我……”魏司承慢慢說著,後麵的話卻沒接下去說,反而嘴角勾了勾,那笑有些冷。
秦水嫣正好看到這一幕,將頭壓得更低,九爺可沒將這關鍵告知肅王。
“三哥的人,可都離開了?”
秦水嫣裝作開車窗觀雨,四處看了看。
魏司承從皇宮到王府,全程都沒有大動作,因為肅王並不信任他,不歡而散後必然會使人跟他。
想也知,他們母子從未善待過他,自然也不放心他。
就是他吩咐讓人跟著雲棲,也是私底下做的,承擔著風險。魏司承的手下各有所長,這次跟著雲棲的人,擅長暗器不擅長跟蹤,又被指派這樣的任務,他們好歹是九爺的暗探,去跟一低等婢女,實在臉上無光,加上雲棲逃走時選的路極為刁鑽,這才一轉眼功夫就跟丟了。
事後,這位善暗器的探子得到出道以來最嚴厲的處罰,簡直欲哭無淚,發誓下次一定好好學習跟蹤術,一雪前恥。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魏司承現在的確應該去尋肅王,重新博得三爺的信任,而不是驅車趕往城外。
屬下不明白,就是常年跟隨在魏司承身邊的德寶也不明白。
魏司承也不需任何人明白他。
“九爺,都離開了。”
“加快速度,出城。”
馬車原本就不算慢的速度,突然加快,比起策馬都不算慢。
車內焚著一細香,在車輿內,徐徐而上,李崇音在外聞到香味就來自於此。魏司承手中把玩著祿香鼎,那是一座小塔一樣,一手可掌的小鼎,無色無味,卻亦有煙鑽出,正是千裡追的源頭鼎,一旦雲棲捏碎千裡追,擁有祿香鼎之人就能感應到。
那支焚著的檀香,正是為了掩蓋祿香鼎的味道。
很快他們到了城門外,被士兵攔住了馬車。
德寶出示了皇子令牌,一排士兵立刻下跪。--
另有秦水嫣蒙臉而出,那兵馬司總指揮趕過來,立刻讓人放行。
那微敞的窗牖下,清冷密雨中,陰影中隻露出九殿下棱角分明的下頷。
總指揮一愣,立刻行禮。
看著這架奢華馬車駛出城外,其餘士兵們羨慕非常。
“我好像看到了紅袖招的秦水嫣,雖隻一雙眼,但真是美啊……”
“隻有這樣的皇家子弟,才能擁有這樣的人間絕色吧。”
“剛才裡麵的是九殿下吧,果然風流天下知,擁有了所有男人羨慕的生活。”
“在雨中漫遊,真是風雅,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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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胡言亂語個什麼,那位可不是你們能談論的,仔細你們的舌頭!今日城中戒嚴,都給我好好守著,不能放任何可疑人物進來!”兵馬司總指揮怒吼著,將那群說閒話的士兵打發走。
今日,除了順天府尋來錦衣衛幫忙,他們兵馬司也是派出了各方城兵尋人。
他人都道他給順天府尹麵子,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與順天府尹結善緣,與他百利無害。
卻無人知道,他是九爺的人,是受了命令的。
那叫雲棲的姑娘,究竟是何人?
出了城以後,到了荒郊處,麵前來了數個士兵打扮的人,隻是去了厚重鎧甲,改為輕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