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048(1 / 2)

鳳棲青雀台 童柯 15404 字 10個月前

第48章

雲棲出了書房,並未回頭。

李崇音是一個從很小的時候就懂得規劃自身的人,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任何人對他的過度揣測,這種揣測包含同情、憐憫、愛慕、好奇等。

她想,在這短短時間內證實自己身份,是件極好的事。

她終於不需要再提心吊膽,怕李崇音失去耐心,讓人結果了她。

哪怕疑點依然在,但同是李家人,他不會再動手。

雲棲來到靜居自己的屋子,這裡還是前幾天她離開時的模樣,積下薄薄的一層灰,她用撣子去了些灰,才整理了起來,她也懶得喊侍女過來幫忙,一點小事自己動手即可。

雲棲本來隨身物品就少,將自己的物品都整理出來,然後又找了找錦袋,雖然不可能在這裡,但還是尋一下放心。

沒尋到,坐回椅子上,呆愣了一會。

才取出一根火折子,因為加了些硫磺入筒子,星火不滅,吹一下就能點燃,這方便的法子也隻有大戶人家才有。

蠟燭火光亮起,雲棲掏出那張身契,被賣來賣去,她還沒真正瞧過這張決定自己命運的紙。--

開頭就是她的姓名雲棲,其餘寫明她的年齡、籍貫被賣原因等,還有保人、買賣雙方畫押等,最後是荊州和京城兩地官衙的官印,有這份東西,她如果逃跑,即便是天涯海角,都會被通緝。

雖然身份被證實,但這份代表她曾經的東西,一日不毀一日受桎。

以她對李崇音的了解,若她沒有被認回,她不定能拿回它,他會用此作為籌碼或是彆的用途,在他那兒,利用能利用的物件,都算不得新鮮事。

如今歸還,未必沒有心理上讓她感恩的成分在,依舊是他擅長的心理戰術。

當然,就是過些日子餘氏也定然會問李崇音要回,不在乎這幾日。

但李崇音願意主動、及時歸還,她心底無法不感激。

這份恩情連同之前落水之事,已是還不清了。

雲棲抹了抹發酸的鼻頭,看著它在火焰中慢慢化為灰燼。

從今往後,世間隻有李雲棲,再無雲家村雲棲。

剛燒完身契,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的是司棋,兩人明明也隻是幾日未見,居然有些陌生。

司棋剛要行禮就被雲棲扶了起來:“姐姐就彆與我這麼客氣了。”

“可彆喊我姐姐,我可不想被孔媽媽訓斥。”司棋嘿嘿一笑,並不因雲棲的身份變化有所改變,她還是那個樣子,沒怎麼打扮自己,不去爭三公子麵前大紅人的身份,過的還算自在。

也正因為這份看開了的自在,讓她麵對身份截然不同的雲棲時,是最快反應過來的。

司棋:“是三公子遣我來送你,無論怎麼說你都是從咱們靜居出去的,說什麼也要完完整整送回去。”

雲棲:“替我謝過……他。”

還是喊不出那聲哥哥,上輩子總是自欺欺人不願意喊,裝作不知這層關係,這輩子是喊不出口,在她的思維裡,她其實更願意喊他師父。

“你不知道以前那些給你使絆子的,恨不得沒在你麵前出現過,你要是想教訓她們也是容易,需要我幫忙嗎?”

雲棲笑道:“哈哈,彆再犯我手上就好,不然我不會客氣的。”

“你不在的這幾日,新來的司書,天天用各種理由往書房湊,隻是理由相對更冠冕堂皇些,反正我看著比之前的司書聰明多了,不招人討厭,對我們幾個也很規矩,是個狠角色。隻不過她也是一場空,公子都好幾日沒回來了,昨日回來看著心情不好。”

“你怎知他心情不好?”

“我去清理書房時,發現簍子裡全是寫壞的紙,三公子這樣的麒麟子,怎可能寫壞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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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棲想到上輩子的李崇音,這會兒應該是在為李昶的官位更進一步,而殫精竭力的鏟除異己,哪有空管什麼後院的事,道:“他要操心的事,本就是多的。”

“還有啊,那個胡蘇,討好孔媽媽用了大半年,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居然能進來咱們靜居,現在大家苗頭都對準她呢。剛才還這麼沒規矩喊你,我看她往後在咱們靜居可難過咯,……”

司棋說的也是實話,雲棲自己不用動手,但以前得罪過的雲棲,為了怕雲棲報複,很可能會為她去對付不規矩的胡蘇,以此討好雲棲。

司棋見雲棲在疊衣物,低低地說了一句:“其實三公子對你…”是真的不同。

那時候雲棲受到排擠,她相信雲棲若向三公子求助,他不會袖手旁觀,可雲棲什麼都沒做。

後來雲棲再次受寵,日日去三公子院子裡學習書法,定然是不知道,府中有多少婢女羨慕她,而三公子從未親自教過彆人。

“嗯?”說的太輕,雲棲沒聽清。

“沒什麼,這些衣物你還要啊?”既然是兄妹,有些話就應該爛在肚子裡。

“是啊,蒟蒻醒了,說想穿我以前的衣物,帶去給她。”

司棋暗道,那蒟蒻想做什麼,難不成還想扮作雲棲,當雲棲的替身嗎?

她想自己一定是在靜居待太長時間,看多了女子間的把戲,把人心想的如此複雜做什麼。

但還是開口道:“我看你這些衣物還很新,不若給我吧。”

雲棲倒沒想那麼多:“你還看得上這些?都穿舊了的。”

左右蒟蒻也快要離開,上輩子雖然與自己無關,這輩子也有被李映月遷怒的成分。

不過比起蒟蒻,她肯定是與司棋關係更好些,說罷就送了給她。

原本在靜居也是如此,總是雲棲傾聽,司棋說的起勁,短短時間把這幾日的八卦都告知雲棲。

兩人出靜居時,一看到她們,依然讓一群丫鬟媽媽們停下了手中的活,也許她們怎麼都想不到,原本與她們同是婢女的雲棲,有一日能成為她們仰望

也不可及的李家千金。

已經不能用驚嚇和羨慕來形容,因為李家千金,已經是她們不能想的存在。

雲棲粗粗一看,果然發現一些閃躲的婢女,雲棲故意對她們微微一笑,嚇得她們肝膽俱裂。

她在靜居其實過得很自在,不需要做活,好吃好喝的,一些冷眼和小動作簡直是毛毛雨。但這樣嚇嚇她們,讓她們後頭寢食難安不是更有趣。給點教訓,不然讓人看低了她才是麻煩。

司棋將雲棲送到懋南院外頭,離開前走近雲棲,悄聲道:“三公子讓我問你,送你的兆灃闕筆墨紙硯,去了哪裡?若要賣,可彆太便宜了。”

雲棲咯噔一聲。

不是吧,他這是怎麼發現的?

還用這種方式告知,這人做事能不這般嚇人嗎。

“你不會真的賣了吧?”

雲棲:“……”

讓當事人發現就很尷尬了。

雲棲當然不知道,就在她剛賣掉當日下午,正好缺筆墨李崇音命婁尚就近買了,在馬車上回信,拿到的剛好是雲棲賣出去的那份。

怎麼知道的呢,因為送與雲棲的那份,是特彆定製的圖案,世間獨一份,一眼便能看出。

雲棲剛與司棋分彆,就碰到風塵仆仆從邰平閣跑來的李映月,她看到雲棲甚至直接無視了去,身後的幾個丫鬟紛紛停下,規規矩矩地向雲棲喊道:“給五小姐請安。”

無論是養女還是親女,李映月這四小姐的地位目前無法改變,雲棲自然而然成了李家老五。

雲棲輕輕頷首,沒有絲毫慌亂,舉止自然大氣,與氣急敗壞的李映月成為鮮明對比。

這群來自邰平閣的丫鬟們也是見過世麵的,發現雲棲乍然從丫鬟變成了小姐,卻沒有大家以為的鄉土氣息,也沒有畏首畏尾,甚至像原本就在李家成長的五姑娘,這實在讓人納罕。

也難怪向來對子孫要求極高的李老夫人,每每提到五姑娘,也是讚賞居多。

雲棲剛進主院,就看到不少丫鬟被命令守在外頭,雲棲到的時候她們輕輕行禮。

雲棲入內,就聽到李映月的啜泣聲:“母親,她是您親生的沒錯,但我陪伴您十一年,難道這是假的嗎,您對我沒有絲毫情分嗎?”

隻見李映月拉住了餘氏的衣袖,淚水簌落,著實可憐。

換另一人,也許就心軟了下來。

餘氏緩緩抽出自己的衣袖,給李映月遞了一塊糕點,語氣說不上親近,依舊與從前那般疏

離:“你真正的家人過幾個月就能進京,你終究不屬於李家,該回屬於你的住處。”

“您要趕我離開?”李映月也感覺出來了,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餘氏對她始終如此,不親近,也不熱絡,總是隔著一層,現在更是如此了,她的心像是冰凍了,越來越冷。

她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挽回母親的心。

“怎麼是趕,你是雲家人,若你喜歡,當然也可繼續住在老夫人那兒。”

也就是說,要留你

的是老夫人,不是我。

“母親,你忘了嗎,每年我生病時,你都會伴我左右,你說女兒便是貼心的襖兒,我就是你的小襖兒啊……我不想走,你彆趕我走,求您了……”李映月跪了下來,模樣太可憐。

“起來,你不該跪我,該跪你真正的父母。另外,你的規矩呢。”畢竟是真正養了十來年的,餘氏頭疼的撫著額,這事於理說怪不了李映月,她也是在繈褓中被調換的,能知道什麼。可近來李映月做的事,樁樁件件,令她對她的感情日漸淡化,愛慕兄長,殘害幼弟,設計妹妹,甚至連他們之間的感情都要算計,哪件不讓她心寒,縱使原本有些情誼,也被消耗的所剩無幾。

現在留她,隻是權宜之計罷了。

兩人都看到了進來的雲棲,李映月察覺到餘氏的不耐,抹開眼淚,道:“我真的不想搬,邀月小築是您當年特意改的名送於我的,您怎麼說收就收,請您至少給映月留個念想。”她沒了母親、父親,她不能再失去住處。

說著,李映月淚流滿麵地望了一眼餘氏,試圖讓她對自己心軟後,才快步離開,似不想留在這裡圖惹悲傷。

“您想讓我移居的是邀月小築?”

雲棲以為會為她另外選個地方,沒想到餘氏就打算讓她住邀月小築,那個李家女孩都想住的地方。

見雲棲依舊沒喊自己母親,餘氏有些失望,但又覺得理所當然,雲棲需要時間,她也一樣。

“那本就是你的,不必介懷,我會讓她徹底搬出去。或者,你不想要?”餘氏拉過雲棲,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是你的,就該是你的,你不能讓,一步讓,步步讓。這事情,是我沒教好她。”

雲棲搖了搖頭,一個人如何,與教育的確脫不開關係,但自身性格才是決定因素,不然就沒有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句話了。

雲棲其實對住哪裡沒意見,她不會息事寧人,李映月現在的狀態,會不惜抓住所有她能抓住的。

“好,我要它。隻是我不喜邀月小築這個名字。”該是她的,她為什麼要讓。

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她會讓,她看著像脾氣軟的嗎,她隻是在乎的東西少罷了。

見雲棲沒產生不必要的心軟,餘氏才笑了起來:“本來就是要改的,你想要什麼名字?”

“我記得原本的名字就很好。”

“襛盛庭?那是你祖父選的,意喻著它是李家最美的地方。”

“有件事一直想詢你的意見。”

“您說。”

母女兩說話,依舊顯得有些生疏。

但雲棲依舊是以前那樣,貼心地為餘氏送上茶水,給她按摩。

“這是丫鬟們做的,你怎能再做。”

“我喜歡為您做。”該做,與自己想做,是不同的。

兩人每一日都會靜靜地享受這短暫的相處時光。

“映月這個名字,你可要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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