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春季萬物複蘇,廊橋下池水叮鈴傾瀉,花木綻開芬芳四溢,偶有群蝶飛舞。
餘氏一見這難得的好天氣,加上這幾日新的家具與物品皆已備好,便挑了這日讓雲棲正式搬去被改回原名的襛盛庭。
原來四小姐的舊物都被放置邰平閣偏房,那些追隨李四小姐的婢女們,少數已隨李映月去了郊外彆莊,歸期未提。另有一些消失蹤跡的,這也是李家下人最怕提到的部分,無論誰來問,他們大多三緘其口。
剩餘的被重新分配,到了各處院子。
侍女們按照品級換上新衣,婷婷嫋嫋,成為李家又一靚麗的風景,偶爾得了一日空閒亦會結伴去長街外買些飾品小物等。
她們聚在花廊下,提到京城的一家老字號胭脂鋪居然倒閉了,一時間以往用過它家胭脂水粉的婢女們都有些傷感。
“你們說的可是蘭煙閣?”
當她們看到帶著婢女行來的雲棲,立刻不再閒聊,齊齊行禮。
李雲棲身於深閨中,鮮為人知,現在已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肌膚白皙剔透,顧盼間透著清華氣息,身穿淡雅的月華裙,頭上隻有簡單的桃木簪子,對於小姐而言過於簡單,但看上去卻乾淨清淡,那柔美的五官漸漸長開,與她的母親無論是氣質還是神韻都越發像了。
“見過五小姐。”
五小姐身後一群婢女,一些剛入府的小婢女嚇得唯唯諾諾地跟在後頭。
雲棲並不像四小姐那樣可親,隻輕輕頷首。
令人無法在她麵前造次,她像是天生帶著一種距離感。
“我剛才的問題可有人回答?”
其中一婢女應該是真心喜愛蘭煙閣的,立刻說道這家店鋪本就被漪香閣奪了大部分生意,再加上有一次肅王側妃當眾在詩會上說蘭煙閣的東西太過老舊,東西也不知用了什麼要命東西,還有人起了疹子,實在是黑心人。
這一句黑心人,讓藍煙閣的生意一落千丈,成為壓垮它的最後力量。
雲棲蹙著眉,人都是有遵從眾人想法的習慣,其餘人都說不好,就會認為是不好的,流言總不是空穴來風的,加上說的還是風頭無二的肅王妃,自然就形成了一股風氣。她記得蘭煙閣身為從前朝就流傳下來的老字號,沒出過起疹子的事,反倒是漪香閣有過類似的事,不過都被那背後的人給平息了,這間漪香閣是有皇家背景的,一般人家也是不敢隨意去招惹。
聽說後來漪香閣的老板以此為起點,短短數年間,開設了相關的製衣鋪子,首飾鋪子,酒樓等等,紅極一時。
雲棲歎了一口氣,想到那位蘭煙閣的老丈在前些日子她去的時候,給了她不少回贈,還給了一個地址,說以後可到此處購買。本來還沒多想,現在看來,那老丈是知道撐不下去了,才給老顧客一個能買到的地方。
不過,新皇登基後,把漪香閣等一係列新潮的鋪子或是取締或是改為皇家,又重新扶持了許多類似藍煙閣這樣
的老字號,也許現在是一個契機,她有些銀兩,加上餘氏給的體己,說不得可以給困境中的他們一些便利。
京城是開不了了,不代表彆的地方不行。
雲棲上輩子為給魏司承籌備軍需,想儘辦法倒騰銀錢,用了無數法子,她沒有一般女子對行商的偏見,反而想要抓住機遇。
未來,說不得她還能在新皇登基後,得到一些實惠。
記得後來新皇還減了徭役賦稅、澄清吏治、興修水利,在百姓眼裡是一位承天命於大廈將傾之時的天命之子。
雲棲帶著丫鬟們來到李家專門培育女子的學堂,位於邰平閣附近的玲瓏院。
由於被留在江南的兩位庶女不在,李映月又連夜離開,現如今西苑隻有雲棲一人,所以當她走入學堂,裡頭原本說笑的話語都停了下來,場麵一度安靜尷尬。
坐在最外麵的是東苑嫡長女李嘉晴,她模樣嬌俏,性情與姚氏很像,說話犀利,嗓門天生很大,為了成為李家嫡女典範,硬生生地掐著喉嚨說話,所以每次與她說話時總有一種古怪感,像是氣喘不上來的鴨子。
李嘉晴也是麵臨著難題,近日很是暴躁,她從十二到如今十六,姚氏為她擇了無數人,卻總是尋不到滿意的,姚氏也是著急,過了十六再尋不到合意的夫家,就是老姑娘了。
另外兩位是庶女,李嘉雪和李嘉荷,由於常年在姚氏的壓迫下,頗有些唯唯諾諾的,以李嘉晴馬首是瞻。
李嘉晴隻向雲棲矜持地點了點頭,她看不上李映月那蠢笨又無才華的無鹽女,以前李映月在時,兩人也時爭吵不休,互不相讓。但她更看不上鄉下來的雲棲,說不得連字都不識得幾個吧。
另兩位一看長姐的姿態,自然也不敢與雲棲多言,隻笑了笑算作行禮。
雲棲端坐於一張矮桌前,這位女夫子每五日換一門課,今日是教詩詞,學習平仄、黏連等,慶朝注重詩詞歌賦,即便女子也應略通文墨,因此不少世家小姐都會請女先生來教習。
李嘉晴故意將聲音提高,說一些雲棲“不懂”的詞兒,就是為看雲棲的洋相。
見雲棲果真沒理會,李嘉晴略帶得意地瞥了一眼,與兩位庶女說起京城流行的詩句,更是興奮。
直到女先生過來,才平息了這場無聲的爭鬥。
女先生本就相當稀少,在李家的這位更是花重金請來的,她年輕時以作婉約詩為主,琴棋書畫中尤以琴為最,其次就是詩作了。在民間出了一些名氣,她如今四十來歲,看著清瘦刻
板,發絲一絲不苟地盤起,很是威嚴。--
慶朝文人十分講究尊師重道,所以初見時雲棲需三跪九叩後再敬茶,方能入座。
女先生已經教了李映月許久,對那位勤奮的小姐也是記憶猶新,又聽說這位新小姐可能不通文墨,心中多有怠慢。
直接給雲棲一本三字經,道:“請五小姐先學上方的字啟蒙,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稍後我再單獨教您。”
畢竟
進度不同,不可能讓雲棲與李嘉晴等人一同學習。
耳邊傳來其餘幾人的譏笑聲,雲棲翻看了幾眼三字經,徐徐道:“善水先生,我已學會。”
善水先生是女先生的稱號,她瞪大了眼,有些被侮辱的怒色。
你看幾眼就會?
當自己是神童不成,就是那天資卓絕的杜六小姐都不敢像你這般目中無人。
“希望五小姐戒驕戒躁,不可如此輕狂傲慢。”善水板著臉,對雲棲這般目中無人有些不渝。
“但我的確都已學過。”
“我聽聞您在來李家之前,並未被任何先生教習過。”
“是,可我私下自習過。”另外當然還有李崇音的教導。
善水先生簡直要氣笑了,嚴肅道:“您是覺得自己學的,已然算學會?您可知何為井底之蛙?”
李嘉晴忍不住撲哧一笑,被善水先生一看,才止住了笑意。
“大姑娘,請注意世家淑女的禮儀,笑不露齒。”
李嘉晴用帕子捂著嘴,道:“是,謝先生教導。”
“也希望五小姐要知道,謙虛是美好的品德,您可以沒有,但需要學習,本就比旁人落後太多,您現在開始應該蔣勤補拙,現在請您先將《三字經》看上至少五遍。”
雲棲知道再說下去,她可能要被申飭,無論教習師父如何,身為學生是不能反駁和無禮的,不然這位頗有名望的先生去了外頭,隨意幾句話,就能將女兒家的聲譽給毀了。
雲棲頭疼地看著三字經,天知道這本書以前被李崇音啟蒙時,他讓她抄了多少遍,現在看到它都有種噩夢降臨的感覺。
雲棲本就不想看,加上這幾晚練字到很晚,她上輩子因愛慕李崇音,處處拘著自己,這輩子能儘情做些喜歡的事,往往會忘了時辰。待女先生教習完平仄,再看雲棲時,隻見她一手撐著下顎,頭一點點,昏昏欲睡,氣得當場就罰雲棲站了一上午,李嘉晴看到雲棲被罰,又笑了起來。
鄉野而來的,怎麼都成不了氣候,如何去彌補這十來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