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與魏司承本就站得近,她退了一步更仿佛被魏司承罩著。
李崇音從始至終都像一個呼喚妹妹的兄長,很正常的語氣,嘴角的弧度還透著幾許溫柔。
李崇音不是個對女子有耐心的人,她暗自吸了一口氣,剛邁出兩步,就被拉了下手腕,在廣袖遮掩下看不到分毫。
仿佛在說,如果不想去,我可幫你。
魏司承也沒做什麼,但隔著布料傳來的溫度微燙,心頭泛上了一絲酥麻。
你們不過一丘之貉,我怎能天真到信你?
雲棲掙了下,感覺到那絲抗拒,魏司承看了眼那隻熟悉的桃木簪,慢慢鬆了手。
麵對近在咫尺的自家姑娘,對雲棲向自己走來的行為很滿意,零星笑意仿若繁星墜在他的目光中,炫目惑人,一旁的紀梓潼看得呼吸急促,恨不得以身代之。
李崇音掏出懷中帕子,為雲棲擦了擦額頭細汗:“雲兒怎的與端王一同回來?”
絲綢揮動的輕柔力道拂過雲棲臉頰,若有似無地撩撥。
“路上見貴府馬車壞了,便稍了一程。”魏司承平平地看過去,像在說:讓你促成婚事,你都在做什麼?
“王爺仁慈。”李崇音也不懼,迎麵而上:屬下駑鈍,對媒人這一行不甚熟悉。
魏司承似笑非笑,他也沒指望李崇音真能促成,隻要不搗亂就成。這人對雲棲的心思,旁人察覺不到,若不是時刻關注著雲棲,他也是察覺不出的。
若被李崇音發現端倪,即便是他,也有可能功虧一簣。
送雲棲回府已是逾越,再留下就過了。
魏司承離開前,注意到那方帕子,雖對女子繡帕不甚了解,但也能看出那方帕子上含有多種繡法,不是普通繡娘有能耐繡的,布料浮動間隱約可見一個“雲”字。
魏司承差點捏碎韁繩,為李崇音的肆無忌憚,私藏親妹的繡物,還堂而皇之地拿出來。
李崇音,好一個狂徒!
當著我的麵,你倒是敢!!
李崇音既然敢拿出來,就有麵對責問的準備。
他對上魏司承居高臨下的視線,毫不避諱,那一眼交彙,一切儘在不言中。
既然殿下娶李雲棲隻為做棋子,那麼事後,臣要她回到臣的身邊。
魏司承出生皇家,有皇家人的通病,隻要是他們的東西,哪怕不要,也不是他人能想的,魏司承這邊人還沒到手,李崇音就表達了想法,這是挑釁。
李崇音並不衝動,在被魏司承收入旗下後,從未做過絲毫忤逆之舉。
按照以往,他會謀定後動,在雲棲被拋下後再有行動。
這次冒著被魏司承猜忌,觸怒對方的可能,不僅做了,還做的隱晦又囂張。
他的鋒芒,刺目又直接。
雲棲所有注意力都在李崇音模棱兩可的態度上,並未察覺分毫。
倒是一旁的紀梓潼上前行禮,端王態度冷淡,紀梓潼不以為意。見端王注意到自己手中皮鞭,也稍作收斂,將之收入懷中。
她小時候見過魏司承,隻是那少數的幾次旁邊都隨著杜漪寧。當時還隻是九皇子的他已是不少女子暗中欽慕的人,隻是他對彆的女子冷淡,獨獨對杜漪寧溫柔,就是相熟的武將之女都私下裡羨慕杜漪寧,獨得這一份難能可貴的特彆,道:“杜六舉辦了遊船會,都盼著王爺有空過來看看,我可是打賭您不會去,看來是要輸了。”
她倒沒彆的意思,隻是覺得魏司承會高興知道杜六的消息罷了。
“說不準。”提到杜六,魏司承態度不明。
見雲棲也好奇地看了自己一眼,心下五味雜陳,周圍群狼環伺,還不到他可以忘乎所以的時候。
朝著幾人頷首,策馬離去。
矯健的身影漸漸遠去,紀梓潼看得美目漣漣:“嘖嘖,這身姿,便宜杜六那小蹄子,福氣也太好了。”紀梓潼與杜漪寧隻是表麵關係,實則不對付。
雲棲噗嗤一笑,哪個閨閣女子能對男子這般毫無禮數,就是青樓女子也不會如此,也就紀梓潼這無所顧忌的人,又是頂級世家,養成了這不怕得罪人的性子,才讓她婚事一拖再拖,也愁壞了紀將軍。
紀梓潼轉而看向能被端王送回來的女子,上下打量雲棲,頗為驚豔,纖腰微步間暗香浮動,眼眸流盼生輝,被這麼一雙眼望著誰遭得住?
紀梓潼暗道也不知道李侍郎與夫人是什麼神仙人物,這對兄妹的品貌皆如此出眾:“你是四姑娘還是五姑娘?”
其實這麼一問很是失禮,李映月是養女,如何與嫡女相比,這是把雲棲往低了踩,但紀梓潼也不是普通閨閣女子,說話向來不考慮其他,雲棲並不奇怪,倒是順勢躲開了李崇音的擦汗動作,她很不習慣李崇音在外的親近。
“雲棲排第五。”
“雲、棲,是哪兩個字?觸石驚浪水如雲,鳳棲梧桐愁露醉的雲棲嗎?”紀梓潼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麼,看向李崇音,她也是在一文會上,聽到李崇音的這首詩,當下就記了下來,如今才知是為他妹妹所作。
雲棲從沒聽過這首詩,隻是咂摸著味道,有些想聽前後句,發現紀梓潼的目光所到處,才驚覺詩作的源頭,驚疑不定。
李崇音含笑著,也不說話,隻是收回絲怕,輕柔地將她的發絲撩到耳後。
雲棲沒有反抗,態度溫順,與之表演著兄妹戲碼。
想想在城門口的齊王如何輕辱李崇音,才過去了多久,現如今當著活死人,這裡頭沒李崇音的手筆她是不信的,他向來懂得一箭雙雕,讓事情發展合乎他的意願。
“所以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總也見不到真人的李五姑娘啊,我今日真是幸運!你要是出現了還能讓杜六獨占鼇頭?”
“雲棲隻是螢火,怎敢與皓月相比,紀姑娘言重了。”
“也對,杜六那夥人很是小心眼,肯定看不得旁人這麼誇讚你,我還是不在外頭說了,免得給你招麻煩。”
看她這毫不猶豫的埋汰,雲棲忍不住又笑了笑,紀梓潼差點看呆了去。昏黃落下,天際橙藍交錯,燈籠初上,她的眼睛氤氳著霧氣,似霧非花,直直看來就像含了深情。
她要是李崇音,有這麼美的妹子,也往死裡寵啊。
雲棲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她還是李崇音的婢女,紀梓潼就是這般有趣。
李崇音並未插話,見紀梓潼目光鎖在雲棲身上,才開口。
“快入夜了,仔細著涼。”接過婁尚送來的氅子,親自為雲棲係上。
紀梓潼看到這一幕,莫名有點臉紅,這兩人是兄妹,她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明日我再去書院外等你。”所謂烈女怕纏郎,紀梓潼覺得反過來也是一樣,她就不信融化不了李崇音那顆石頭心。
紀梓潼壯誌豪情地離開了,李崇音才道:“馬車怎麼好好的壞了?”
“我也不知,與端王隻是巧合遇上。”
“我並非指責你,不過身為你兄長關心而已。素聞端王備受京城女子青睞,雲兒怎麼想?”
“雲棲蒲柳之姿,哪敢想這些。”
“你該聽過這些年他與杜家小姐的傳言,其餘女子哪怕得了些許關注,在他眼裡不過東施效顰,跳梁小醜罷了。”
跳梁小醜……
這話像一把刀刺入胸口。
“雲棲明白。”沒人比她更明白了。
“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有些想法難免,有中意的可與兄長說說,再如何也比嚴曜好上許多。”
雲棲不知為何李崇音那麼反對嚴曜,嚴曜後院隻有年輕時用來開蒙的兩通房,連妾室都沒有,在京城各世家公子家中妻妾遍布的情形下,已算的上潔身自好,更沒有其他不良嗜好。
侯府家宅不寧的瑣事的確多,但不是嚴曜本身的問題。
雲棲也是根據前世記憶,兩相對比,才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