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鬼姑娘明顯不想多提自己的事, 隻把村子裡的事詳細介紹了一下。
這個村子的事並不複雜，也就是重男輕女那些事。
即使是在現在，華國重男輕女的地方也不少。隻不過現在經濟條件好了，各家各戶養得起多個孩子, 所以重男輕女的跡象也就是超生罷了, 多出來的女兒, 照舊吃飽穿暖, 經濟條件過得去，女孩子讀書也是沒問題的。頂多到了成年的時候，女兒不會得到家裡任何幫助，過分一點的還會讓女兒賺錢補貼兒子。或者家裡財產是兒子的，養老靠女兒，甚至兒子兒媳侄兒全靠女兒——如果女兒有錢或者女婿家有錢。
頂多這樣罷了。
可這個村子不僅重男輕女，還窮。他們養不起那麼多的孩子。因此，女嬰多是被拋棄。
而越窮越不想要女孩的村子就越娶不到媳婦，女人的身體不一定能讓她毫無節製的生下去, 所以當一胎、二胎、三胎甚至四胎都生不出兒子的時候，家裡人就開始慌了，各種邪門偏方也就興起了。
其中有一個說法，一定要用最殘忍的孩子殺死女嬰，並且將其埋葬在人來人往的路口或者橋墩下, 仍由萬人踩踏, 這樣她就不會再投胎到這家了。
“病急亂投醫”的人家就絞儘腦汁, 想著怎麼讓女嬰“不再回來”。她們可能用針線縫住女嬰的七竅, 讓其眼不能看耳不能聽嘴不能言，找不到“回來的路”；她們可能用滾燙的開水澆遍女嬰的身體，“洗淨”她與這個家庭的聯係；她們可能用鐵釘紮入女嬰的頭部，將女嬰的魂魄“鎮壓”在這個身體內，讓她不能再投胎……
村子那時候人口不少，每年都有一兩個女嬰被處置，一年又一年下來，路口層層疊疊都是家人們希望她們永不超生的女嬰。
“你們要慶幸自己不是女人，若是女人，這些孩子們就會主動攻擊你們了。”姑娘語氣輕諷，“明明想要‘傳承血脈’的是男人，目的也是為了男孩，但下手的永遠都是媽媽婆婆這些女人家，男人們倒是手上很乾淨，在整件事上隱形了。孩子們可沒有什麼邏輯思維，想不到罪魁禍首是誰，她們隻會針對殘害自己的人。所以這個村子漸漸真的沒有女孩出生了，外地的姑娘來到這裡，也會很快死亡。”
“這村子花了許多錢買外麵的女人，發現怎麼也生不出孩子之後，就漸漸荒廢了這裡。這裡就成了鬼怪的樂園。”姑娘道，“我成了靈鬼……嗯，你們那分級是靈鬼對吧？總之我能控製住她們之後，她們就沒有再造無辜的殺孽，這也有個十幾年了吧？這十幾年，她們的怨念也輕了不少。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的，隻要我能幫忙，都可以提。”
靈鬼姑娘說得很簡潔，兩男一鬼聽得頭皮發麻。什麼魑魅魍魎，哪有人心來得可怕？
“放心，沒問題的。”安瑞保證道，“那你呢，要不要考慮入職我們部門？我可以幫你離開這裡，並給你安排身份。離開這裡之後，你就能享受現代社會的便利，什麼水電氣網絡都是沒問題的。我們公司福利待遇非常好，總部在錦州，物價和房價都不算離譜，工作幾年攢套房肯定是沒問題的。而且我們部門帥哥鬼不少，你若是喜歡妹子，漂亮妹子鬼也不少……”
靈鬼姑娘打斷道：“等等，你不怕我是什麼壞鬼？不怕我曾經犯過什麼惡性案件？就這麼直接招聘嗎？”
“這個政審肯定是有的。不過你的狀態我還是能看出來，隻要沒瘋，就說明你不是壞姑娘。”安瑞笑眯眯道，“聽你這談吐，應該是文化素養很不錯的城裡人。這個山洞連個網絡都沒有，手機都沒法刷……啊，如果你是十幾年前變成的鬼，那時候也有網絡，有MP4，還有點電視看。你待在這荒山老林十幾年，連點娛樂都沒有，多沒趣啊。真的不考慮一下？”
“還有啊，我們部門的小孟啊，他的能力是做出的食物鬼也能嘗出味道。雖然吃了後需要花點時間排除精神力雜質，但是一個月一次聚餐還是沒問題的。”
“對了，我們公司表麵上是個娛樂公司，你若喜歡，當個明星啊編導什麼都沒問題的。或者你隻想看看娛樂圈的美女帥哥，那可以給小孟當助理，我現在給小孟派得兩助理還是嫩了些，僅給小孟添亂。”
“……”
安瑞口若懸河，舌綻蓮花，聽得靈鬼姑娘是目瞪口呆，頗為意動。
“那……我需要做什麼？”靈鬼姑娘是真的有點向往了，任誰在一個地方美滋美味的待了十幾年，都會向往安瑞話裡的未來，“而且我是地縛靈，不能離開這裡，你有辦法？”
“那是沒問題的，靈鬼誕生時都是地縛靈，我們業務已經很熟練了。”安瑞笑得特彆陽光，一看就不是壞人，特彆令人信服，“如果你有這個意願，我們在超度的時候，你可以看一下合同。我們都是合法合規的企業，一切以合同為準。小孟啊，你是最晚入職的員工，合同和這位姑娘差不多，你可以給她講解一下。”
孟驥看安瑞這麼殷勤，知道理智的靈鬼稀少程度的他當然是全力配合了：“是的，我也是剛入職的。若你不放心，你把結界散開一點，我用手機連個網，我們可以在線谘詢律師。”
靈鬼姑娘有點暈乎乎的：“可……我散開結界，會有壞鬼過來搶孩子。”
安瑞把胸肌拍得啪啪響：“有我和小孟在，誰來都不怕。雖然老黃看著很弱，那隻是因為他是個文職，我們部門戰鬥力強的人還是很多的。”
孟驥想了想公司裡的人，很想說公司裡的確一個能打的人都沒有。不過這時候還是不給安瑞拆台了。
靈鬼姑娘大概是非常非常想離開這裡了。雖然之前也有人傳消息說可以帶她離開這裡，但給出的條件實在是讓她很無語。
幫她報仇？抱歉，她其實沒什麼仇可報；
出去之後征服世界？呃，你丫中二病沒痊愈？
召喚鬼王成為鬼王眷屬？對不起，大X早就亡了，我為什麼還要個王騎在我頭上？
姑娘聽了半天，就聽出一個意思，“我，鬼王，打錢”。
對不起，不約不約。
還是這個安小哥給出的條件靠譜。招聘，就該說工作環境，薪資報酬，工作前景啊。而且安小哥的公司還是半個公職部門，四舍五入就是鐵飯碗。怎麼看都是這邊更適合吧？
姑娘仔細一想，越發覺得這個工作很是不錯。她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可讓對方圖謀的，畢竟聽黃霆所說，公司裡靈鬼也不算罕見。就算以後要打個架什麼的，有危險什麼的，也無所謂，戰死沙場，保家衛國，總比在這裡無聊等消散強。
而且現在她還能給小孩子們講課，算是有事做。等這些孩子們都被超度之後，她就真的是孤單一人了。
靈鬼姑娘一邊給自己做入職的心理建設，一邊捧著孟驥給他的肉乾啃，腮幫子鼓得跟倉鼠似的。
“姐姐，彆嗆著了。我這裡還有。”穿著緊身衣紅披風的孟小馬非常慷慨的把自家監護人的背包貢獻出來。他們出來肯定是帶了乾糧，在孟小馬的強烈要求下，孟驥背包裡的乾糧都變成了孟驥自己做的，這樣孟小馬也能吃。現在，孟小馬用它來討好小姐姐了。
孟驥一邊用手機問花祿要合同模板，一邊想，孟小馬說不定是有用處的，似乎有理智的鬼對人類的食物的味道都十分想念，下次可以多做點好吃的誘惑鬼。
名字叫宋婷的靈鬼姑娘在啃了兩塊肉乾之後，徹底堅定了自己要入職的心。她仔細認真的看了合同，孟驥十分熱心的幫她講解，還用手機搜祥瑞娛樂相關的消息給她看。
宋婷驚訝：“網絡發展速度可真快啊。不過這個時候的電視劇似乎還沒有我當年的好看？”
“現在的娛樂圈有點亂，不過大家逐漸開始關注作品了。”孟驥道，“而且我們祥瑞不一樣，畢竟是半個公職機構，我們更關注作品，不愛炒作。”這句話好熟悉……好吧，是安瑞以前說過的。
“我喜歡這個。”宋婷笑道，“你的劇照？真好看！等出去，我就先補你的劇！”
孟驥道：“公司有新員工宿舍，宿舍是單人間，配備獨立衛生間，並配置有電腦。現在電視節目都能在電腦上看，到時候我讓小馬教你用電腦。”
“和十幾年前的電腦有多大不同？”宋婷目不轉睛的頂著孟驥的手機界麵，“我一個月工資夠買一個普通的手機嗎？”
“購買一個不普通的手機了。”孟驥道，“員工宿舍三個月後才會收取房租，房租也不貴，就是水電氣和網絡費用要自理了。畢竟現在物價貴，希望你理解。但我們的工資也很高，生活消費肯定是沒問題的。隻是在購買內部神秘係物品的時候可能要攢錢。這個要你簽了合同之後，才能根據權限看到內部清單。”
“十分合理，福利已經夠好了，我以前收入的大頭就是旅遊和美食，現在美食隻能指望小孟你了，旅遊……估計也不能到處走了，我沒什麼可花錢的地方。”後來沉迷手遊氪金不可自拔的宋婷姑娘現在還很傻很天真。
“等權限上去了，旅遊也是沒問題的。而且安瑞很喜歡請大家一起去旅遊，他有私人飛機私人遊艇私人島嶼。如果你喜歡一個人旅遊的話，隻要有安瑞給你開介紹信，出國都是沒問題的。”孟驥介紹完之後，宋婷眼睛都亮了。
“對鬼的約束也這麼低的嗎？”宋婷簡直不敢相信這福利。
“我們部門存在許多年了，這些都是相關前輩經過很艱苦的努力爭取來的福利。我們這群也是在前輩的蔭蔽下乘涼了。”孟驥道，“具體的曆史，內部文獻中有。”
宋婷肅然起敬。
“我們部門也不是隻有福利沒有要求。相關部門你明白的，我們的傷亡率也是很高的。雖然你是靈鬼，算是公司最高戰力，但靈鬼去的肯定是最危險的地方，所以……不過我們也不是強製性的，你也可以選擇成為文職，這樣權限就會低許多。”孟驥繼續道，“隻是現在外麵世界情況很嚴峻，邪教勢力逐漸壯大，各國又不能一條心，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成為我們的戰友。”
宋婷立刻道：“那肯定沒問題。我可是黨員！我全家都是黨員！”
這下輪到孟驥肅然起敬了。死後還記得自己是黨員，覺悟肯定不低了。
宋婷就像是一個普通教養學識良好的姑娘似的，半點不像是經曆了瘋狂和殺戮，吞噬了大量怨靈才進化而成的靈鬼——雖然老黃更不像。
宋婷這邊很快完成了入職初步電子簽約，之後就要等她到公司再進行下一步麵試。
安瑞在孟驥給宋婷介紹工作環境的時候，叫來了支援的人，替這裡的孩子們超度。
所謂超度，就是將她們身上的怨念消融，看著她們恢複正常的模樣，化作光點消散。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光點會飛到什麼地方去，但所有成為了鬼的人，都知道這樣對他們而言是“壽終正寢”，是最好的結局。
或許，這真的是投胎轉世也說不準。
雖然嬰鬼的數量很大，但有宋婷這十幾年的努力，嬰鬼們的怨氣幾乎都被宋婷承擔了，淨化起來速度不慢。
安瑞也從戶籍部門找到了宋婷的資料。宋婷十五年前被診斷出癌症晚期，不想拖累父母的她留下一紙遺書之後就失蹤了。她還有一個小她兩歲的妹妹，父母也還活著。不過她父母還沒有放棄尋找她，就算知道人肯定已經死了，也想找到自家姑娘的屍體，把她帶回家鄉好好安葬祭奠。
宋婷見自己父母和妹妹都還健康的活著，哭了一場之後說出了她的過往。她本來是想在旅遊中悄無聲息的了結自己生命的，沒想到路過這個村子的時候，被這個村子的人關了起來，想讓她當“媳婦”。即使她直言自己有病，活不了多久，可能生不了孩子，也沒有放過她。
大概那個窮得連媳婦都買不到的村子已經想女人想瘋了吧。
宋婷本來就想死，被人關起來之後，沒有求生欲的她自然很果斷的選擇了自殺。隻是不知道是不是瀕臨死亡的她覺醒了靈感的緣故，還是她被關押的那個山洞擁有太多怨念精神力的緣故，她死後變成了厲鬼。許多被拐賣的被關押的婦女們的怨念糾纏著她，宋婷一度差點喪失了理智。
後來是幾個嬰鬼救了她。
那幾個嬰鬼是這些婦女們的孩子。外來的婦女們有些很厭惡自己的孩子，有的把自己的孩子當做了精神寄托。她們不會像本地人那樣對待女嬰，而是像普通母親一樣愛護自己的孩子。這些女嬰最後因為“習俗”，因為怕“浪費糧食”，都被殺掉了。被殺的時候，她們還記得母親的溫暖。現在她們把宋婷當成了母親，幫助宋婷對抗想要侵蝕她的其他人的怨念遺留。
或許是宋婷自己毅力強大，或許是這幾個孩子讓宋婷覺得自己必須堅持下來，最終她挺過了融合，意識占據了主導，再加上當地的風水，一躍成為半步靈鬼。
在她成為半步靈鬼的時候，村子裡的人接連重病，最後說是中邪了。他們一會兒用石碑鎮壓，一會兒又找什麼祭品，最後還是舉村逃離了這裡。所以，她不算造就了什麼殺孽，那些病死的人，都是她無意識狀態下“殺”的。
按照有關文件，這算是“自然災害”。
十幾年前的公案，想問責也找不到人了。不過當地還是來了一次大清理，並且到處宣傳男女平等以及人口拐賣的事。安瑞也準備讓《走近科學》為這件事拍個一期。雖然不能說是鬼魂報複，但是可以說是人殺多了，汙染了地下水對不對？
宋婷十分積極的想參與這次節目製作，節目組非常慷慨的讓她進了編劇組。彆說，宋婷的文筆挺好的，經過培訓之後，當個編劇絕對沒有問題。
超度嬰鬼的時候，有一隻紅衣嬰鬼死活不願意離開。安瑞見怨念已經洗淨，這嬰鬼恢複了理智，智商雖然不高但很聽宋婷的話，安瑞就勸著宋婷把著嬰鬼養著，當成孩子也成，當著寵物也成，總歸不孤單。
“而且我們部門有可以提高鬼魂智力的靈物兌換。你工作時間長了，給她多投喂點靈物，她智力和身形提升到十幾歲的模樣還是可能的。”
聽安瑞這麼說之後，宋婷同意了。這個孩子就是當初幫她出力最大的嬰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她孩子了。她其實非常喜歡小孩子，更喜歡這麼乖巧的小孩子。
宋婷摸著七竅都被針線縫住的女嬰，道：“好吧，你留下來陪著姐姐，姐姐努力工作給你買好吃的，咱們早點把傷養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女嬰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麼。
黃霆：“她說，不是姐姐，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