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消失了。
一直以來, 寧辰最畏懼的存在終於從他生命裡消失了。明明他擺脫了支配著他的魔鬼——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 寧辰卻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
他以為自己會欣喜若狂,甚至有可能激動得哭出來——不過事實證明, 在逃離了鬼的折磨後, 他卻覺得心裡像是少了些什麼, 變得空蕩蕩的。
這是為什麼呢?
寧辰想讓自己顯得高興一點,卻根本做不到。對於這種奇怪的心態, 他懷疑自己可能是腦子進水了。
在蘇慕非離去後的第二天,寧弦向寧辰道了歉。他為他那天帶寧辰去醫院而道歉, 解釋了自己並沒有認為寧辰有病。關於對方的愧疚是否是真心實意的, 寧辰沒工夫也不想去探究。他默認了寧弦的話, 事情就這樣翻過了一篇。
寧弦發現——或者該說所有的人都發現了, “寧辰的病”好了。
他不會再在公共場所突然哭喊出聲, 誇張地揮舞著雙臂像是在驅趕著什麼;也不會露出驚恐而畏怯的表情,仿若看到某種不潔的邪物;他周遭的人也不會再受到詛咒, 一次次遭遇不幸。
隻是雖說如此,旁人依然對寧辰退避三舍,不敢輕易接近他。而在“病好”之後,寧辰的臉色反而看上去比之前更糟, 帶著病態般的蒼白。他甚至變得更抑鬱了, 總是保持著沉默, 有時候連一整天都不會說一句話。
寧辰隻是覺得很煩躁,甚至有些惶恐。
因為在蘇慕非離開後的一段時間,他竟然感到了不習慣?!這令寧辰覺得匪夷所思。
但是, 他卻又是真的不適應了。他發現,再也沒有人替他關燈批衣,為他在早上熱一杯牛奶了。也沒有人幫他收拾好淩亂的寢室,為他剝好堅果的殼了。
當鬼在時,寧辰看到的隻有對方對他的□□與脅迫;但當鬼離開後,他卻滿腦子都是對方的好。
其實現在想想,蘇慕非還有點像個田螺姑娘——不,田螺漢子嗎?
寧辰這麼自嘲地想過。隻是這個“田螺姑娘”並沒有不求回報,索取得也未免太過多了。
慕非慕非慕非……
他在心底反複念著這個名字,一次次回憶著對方的事。活著時的蘇慕非,死後化為鬼怪的蘇慕非——形形色色的記憶變作漆黑的鎖鏈,把寧辰束縛得透不過氣來。
有時候,寧辰會覺得自己隻是具空殼,裡麵什麼都沒有。他隻是渾渾噩噩地、如行屍走肉般在人間行走著。
他思維開始變得恍惚,無論做什麼事都無法集中注意力。在一次過馬路時,寧辰沒跟上紅綠燈,差點被車給撞到。
當看到車奔馳著向他撞來時,寧辰還沒反應過來,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後的人發出驚恐的尖叫,寧辰卻覺得心情異常平靜。想到可能會迎來的死亡,他反而感到了一絲解脫。
但是他沒有被撞到——
就在那一瞬間,千分之二秒的刹那,似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拉住了他,讓他幸免於難。寧辰感覺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後麵仰去,整個人被一隻大手給扯到了安全地帶。
——這是?
寧辰縮緊瞳孔,驚疑不定地站在馬路邊上。
——剛才、發生了什麼?
難道是……
他心底已經有了某種猜測。這種無端的想法,令寧辰指尖都開始不住顫抖起來,他咬緊雙唇,眼底儘是不敢置信。
不會吧……
寧辰咽了口口水,試探著,再次向馬路邁出了步子。剛才那種詭異的感覺再度襲來,他被無形之物給拉了回來。
果然、果然如此……
心中的想法被完全證實。這一刻,寧辰突然想哭,而又想笑。而他卻也真的這麼做了,大太陽下,他一個人在馬路邊默默地淚流滿麵。哭著哭著,他卻又誇張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刻他的心情是什麼呢?
是驚訝、還是恐懼——或者說是喜悅、是安心呢?
寧辰不知道答案。他隻知道,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令他激動得渾身都在發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逆流了,自蘇慕非失蹤後被冰凍的心臟也宛如複蘇了一般,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快到寧辰幾乎懷疑它是不是壞掉了——
他一邊哭著,一邊笑著,在馬路邊歇斯底裡地叫了起來。
“是你對吧!”
寧辰滿臉都是淚水,看上去狼狽不堪。他激動而又篤定地喊道,“是你對吧!慕非!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