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酥炸玉蘭, 正是洛櫻今天白日裡出門溜達,看到那玉蘭花之後做的。
隻不過沒有揪影視城路邊樹上的玉蘭花,而是去老張叔家裡討要了幾朵,至於那在路邊撿下來的玉蘭花瓣, 都被她裝在小罐子裡做成醃玉蘭, 要吃還需要等上一段的時間。
酥炸玉蘭花, 這是宮裡的禦膳素菜。
隻不過做起來很是大眾,方子也並非是洛櫻自己所有。尋常小店餐廳飯店都很難有這道菜, 畢竟一般人也想不起來用玉蘭花來做菜。
倒是京城有一家餐館, 依據著古菜譜複原這道菜, 如今也是給文人雅士們吃一個風骨。
莊朝凝視著眼前這一小碟子的酥炸玉蘭花。
油炸過的玉蘭花瓣,他一看著就知道是什麼味道。
隻是眼前的這一小道玉蘭,似乎與記憶之中有著些微的不同。
玉蘭花,莊朝甚至有點恍惚, 他這輩子怎麼就跟玉蘭花打上交道了呢。
莊朝今年三十歲, 這個年紀在娛樂圈裡早就不新鮮了。
三十歲仿佛是一個分水嶺,男藝人雖然比女藝人好上一些, 不至於一下子就被媒體記者嘲諷剩男剩女大齡,但在一些人看來, 三十多歲, 而立之年,無論做什麼總該是做一點成績出來了吧?
都說三十而立,正常人十八歲成年,二十三歲大學畢業工作,就算是繼續進修讀上兩年的研究生,三十歲也總該工作了四五年。
四五年的時間,總應該混出了些名堂, 是在公司單位做一個小領導,亦或者積攢夠了自己的經驗辭職創業,又或者找到人生的另一半邁入新篇章......
但莊朝的三十歲,不說是一事無成,卻和原地踏步沒什麼區彆。
今天帶著他來到小店的肖易是莊朝本人的學弟,也是在電影學院與他拜入同一位老師門下的。
可如今小他五六歲的肖易已經是內娛頂流,出道比他短了一半的時間,身為師兄的莊朝依舊在四五線掙紮。
莊朝不是沒紅過,沒火過。
圈內有些人在暗地裡說,有些人注定沒有紅的命,就像那個莊朝。
戲紅人不紅,說的就是他。
洛櫻之所以覺得肖易帶來的這位新客戶有點眼熟,自然是在幾部上映的電視劇裡邊見過他,看著麵熟,印象也不錯,隻是一晃而過就忘卻了。
等到下一次再見到這個人演的戲的時候又回想起來,哦,這不是那個劇的XXX嗎?
十年前的莊朝也曾一路坦途,斯文俊雅,拍廣告片而被經紀人挖掘出道,在熱門的武俠改編電視劇裡爭取到了男三的角色。
雖然那隻是一個男三號,但對於一個出道無名的新人來說已然十分可怕,畢竟那是國民級的武俠,而他正是在試鏡現場被作者老爺子一眼定下來的人。
那男三號是武俠裡的薄情書生,清俊秀雅,文質彬彬,對待女子看似柔情似水,實則心狠手辣,放在現在叫做瘋批。
那一部電視劇雖然觀眾的目光都在家國大義,俠義江湖中,豪情天下的男主,逍遙肆意的男二,他這個男三號雖然略有遜色但依舊收獲了一波的粉絲。
可惜那個時候因為入學的緣故,學校要求大一不準接戲,莊朝就這麼沉寂下來,開始係統的進行學習演技。同年隨著電視劇的熱播大爆,他獲得了電視劇白玉蘭獎的最佳新人。
時至今日,如今仍然有一小撮莊朝的粉絲在可惜當年,當年如果不是在電視劇最火熱的時候上學,那沉寂的一年時間,人氣跟上,也許和如今的光景就大不一樣。
大二之後,學生演戲不再受到限製,莊朝可以繼續接戲。隻是一年的沉寂時間,圈內風雲變幻,早已不是一年前的模樣。
那時候正值古早言情劇出世,武俠熱已經過去,一年沒有出現在觀眾們麵前的莊朝早已在觀眾心中“查無此人”,而他的容貌又與古早言情的霸道男主演不符合,隻能繼續演起來男二男三。
同年,莊朝主演的言情劇大火,男主演女主演都火了,但唯有他這個男二沒火。
雖然劇火,但你人不火,好的資源自然也輪不到莊朝的手上。
一年又一年的演著,莊朝大大小小的也拿了幾個提名,隻是卻沒有實在的得獎,自己親生的老師看著他也是欲言又止。
宮鬥劇,現代劇,言情劇,武俠劇,民國劇。
莊朝參演過大火的劇十年來起碼有五部國民級的作品,國民家庭劇的一番男主,一家裡的四個兄弟姐妹各個火了,隻有他依舊不溫不火。
“戲紅人不紅”幾乎在業內石錘。
甚至可以說如今他依舊能接精品劇大製作的男二男三,有的選角都是為了莊朝這個“戲紅人不紅”的命來的。
把他當做吉祥物,請他過來演戲沾沾運氣。
還有人說莊朝是“成也玉蘭,敗也玉蘭”。
當年的玉蘭獎年度最佳新人出道,國民家庭劇的一番男主讓他獲得了玉蘭獎的最佳男主演提名。
那是他距離視帝最近的時候,隻有一步之遙,但依舊差了那一步。
七年前他最痛苦的時段,一邊演戲,一邊讀書,電影學院畢業在即,同期的大學同學,亦或是同期出道,一起演戲的同僚各個人氣鼎盛,唯有他自己始終在原地踏步。
電影學院的一角有一條小樹林,那一片是單獨的園丁負責,有梨樹,還有玉蘭花。
玉蘭樹長得高高的,玉白的花朵向天而開,有的花骨朵微微地低著腦袋,更是漂亮極了。
小樹林裡有著一條石板鋪成的小道,莊朝總是穿小樹林裡的石板小路,穿過雪白的梨花與玉蘭之間,去那林間的竹椅子上安坐著看會兒書,放空自己。
在那裡,他遇見一個穿著一身戲服舞著水袖的姑娘。
她叫辛夷,玉蘭花彆名辛夷,所以總喜歡來到玉蘭樹的這一片小樹林裡吊嗓子唱戲,平日無人,也不怕饒了誰。
辛夷並不是莊朝的女友,戀人。
按照辛夷的話來說,兩人是能夠說說話的朋友。
大抵是莊朝在路過小樹林的時候,看見她在練功,亦或者是吊嗓子,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上一會兒。
辛夷這人與莊朝一樣,在大學校園裡沒什麼朋友。而當年的京劇戲劇專業又隻招了她一人,與她舍友們也是格格不入,倒是特立獨行起來。
辛夷練功,唱《玉堂春》,莊朝坐在一旁看書,聽戲,誰也不打擾誰,各顧各的。
後來辛夷需要找人完成一個小組作業,照例的一次玉蘭樹間相見邀請,莊朝答應下來,兩人才慢慢熟絡了起來。
等熟悉了,莊朝也明白為何辛夷的身邊沒什麼朋友了。
交朋友這事兒總得看緣分,辛夷學的是京劇,可當年正是外來文化入侵國內,各種外洋文化歌曲歌劇大行其道的時候,“京劇”被視為封建古舊,傳統老掉牙的東西。
比起聽起來吱吱呀呀不知道在講什麼的京劇唱腔,一聽起來就爆裂大腦,節奏極快,格外新潮的英文歌曲才是學生們追的流行。
況且,辛夷有著自己的信仰,她信佛,是一位“居士”,不吃五辛葷腥,在食堂裡吃飯都是總吃那幾樣,吃飯吃不到一塊去,跟室友的關係也就愈來愈遠了。
那一年辛夷過生日的時候,她隻吃素齋,也不好到外麵吃飯,反倒是邀請了莊朝到自己家親手做了一桌菜。
其中辛夷指點著莊朝跟著動手的,就是一道“酥炸玉蘭花”。
玉蘭花是辛夷家樓下的,莊朝個子高,伸著腦袋和手撿了幾隻花苞,又一點點剝開花苞,隻取了花苞中最裡邊內層的花瓣來,眼看著辛夷把這花瓣裹著麵糊過油炸了。
炸完之後蘸著玫瑰鹵子吃,花瓣過了大油,蘸著蜂蜜玫瑰露,清香獨特。
照莊朝現在的想法,這酥炸玉蘭花都說不得好吃。
當時辛夷做出來的時候他也不得其解,隻當是吃個新鮮。
後來無意中在劇組片場與一位同樣信佛的前輩閒聊才知道,酥炸玉蘭,是居士們款待自己最好的友人的菜品。
因為古時候僧人吃齋,即便是友人來訪也不過是清淡小菜前來款待,用什麼來入饌款待傷透了人的腦筋。
於是就有高僧把目光看向了寺院中的花草,瓊花綠葉均可入肴,其中又以玉蘭花最為上品,玉蘭宛如羊脂,高潔無比,清香四溢,開花動人。
古時候糖與油都是珍貴品,一道酥炸玉蘭,要用油來炸,之後蘸著蜂蜜玫瑰露吃,有油有甜,這是居士們能夠款待友人的最高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