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盧貝爾知道講道理的辦法對這些人無用,隻能用他們的想法說服他們,“你們說他每天晚上偷喂狼神,說不定狼神對他心存感激,你們這樣毆打他,會惹狼神不開心。”
偃族人一聽,覺得非常有道理,又跪的跪,拜的拜,祈求狼神原諒。
“你們要是真心想得到狼神的原諒,就要對這個孩子好一點,把他放了。”
這一次族長卻一口否決:“不行,放了夜隼,他又要偷喂狼神。狼神不吃祭品,我們無法送祂走。”
盧貝爾退讓一步:“那把他交給我,我看著他,不讓他偷喂狼神。”
族長跟眾人商量一番:“除非把他拴起來,不讓他接近籠子,我們才能相信。”
“這時候腦子又好使了。”席恩不動嘴皮地輕聲吐槽,被盧貝爾瞪了一眼。
“可以,把他鎖在我的帳篷裡,不給你們添麻煩。”
就這樣盧貝爾的帳篷裡多了個脖子上拴著鏈子的小客人,盧貝爾對夜隼百般嗬護,不僅儘心儘力為他療傷,等到夜隼身體好一些,還給他念書,教他認自己的名字。
而關在籠子裡的夜鴉和狼,卻因得不到食物越來越虛弱。不光是偃族人,就連盧貝爾都無法理解,這頭狼明明已經餓得皮包骨了,卻愣是不肯碰夜鴉一口,仿佛真的有了神性。
盧貝爾步步為營,先是想辦法說服偃族人,“祭品如果太瘦就不好吃了,狼神不吃祭品也許就是嫌他身上沒肉”,成功讓偃族人同意給夜鴉食物。
接下來又用“如果狼神堅持不吃祭品就會餓死,上天會懲罰故意餓死狼神的人類”這樣的說辭,為狼爭取到最低限量的口糧。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不管是關在籠子的弟弟還是鎖在帳篷裡的哥哥,都被喂得比以前胖了。夜鴉跟狼的感情越來越好,每天都蜷縮在它懷裡睡覺,偃族人雖然覺得不對,又說不出哪裡不對,隻能繼續養著這兩孩一狼。
這段時間盧貝爾也沒閒著,將現代文
明潛移默化地在部落內傳播。
他待人親切,極具耐心,又懂得些醫術,治好了不少族人的舊疾,很快就贏得了這些頭腦單純的人的尊重。帳篷外每天堆滿大家送來的獵物,所有孩子都圍著他轉,甚至因羨慕夜隼能跟他住在一起而打架。
在治好一次全部落集體食物中毒後,盧貝爾抓住機會提出來:“你們一直把狼神這麼關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妨試著把它放出來,也許狼神早就原諒你們了呢?”
偃族人竟接受了他的提議,雙胞胎與狼重獲自由。狼被放出來後哪也沒去,每天跟著夜鴉寸步不離,夜鴉又跟著夜隼,夜隼黏著盧貝爾,伯爵從此多了三個小尾巴。
盧貝爾給狼起了名字叫夜牙,偃族人依舊把夜牙當狼神跪拜,每次打獵回來將最上等的獵物獻給它,把夜牙養得身材壯碩,皮毛油光鋥亮,整個森林都找不出第二頭這麼威風凜凜的狼。
之後,盧貝爾教偃族人製作打獵更好用的弩箭,漸漸打消了他們馴狼的想法,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三個月,是盧貝爾離開希爾德貝裡最久的一次。
平靜在某個下午被打破,夜牙咬了族長的兒子,鋒利的牙齒輕而易舉便咬斷了他的腿。族人惶惶不安,認為狼神從來就沒有原諒過他們,遲早會吃掉這裡所有人,隻有讓祂吃下祭品部落才能逃過一劫。
眼看盧貝爾這些日子的努力瞬間化作泡影,席恩憤憤不平:“我親眼見到族長兒子欺負夜牙,夜牙被弄疼了才會咬他。那小子跟夜鴉年紀差不多,乾嘛不獻祭他?還不是看夜家兄弟倆無父無母好欺負。”
“孩子生性頑劣,下手不知輕重,這樣的懲罰屬實過了。可夜牙隻是野獸,不能以人類道德定義,也不能說是它的過錯。”
席恩即便不十分讚同,依舊自愧弗如:“我可做不到像伯爵您這樣,對好人壞人都一視同仁。”
“因為你先定義了好壞,才會分彆對待。世間生靈,本無是非善惡,什麼時候你真正理解了這句話,就能真正理解我。”
“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夜鴉和夜牙再一次關進籠子?”
夜隼搖著盧貝爾的手臂,可憐巴巴地仰望他:“伯爵,求求,救弟弟。”
盧貝爾目光溫和,卻總能給人以力量:“我去交涉。”
那天夜裡,他在族長的帳篷中徹夜長談,誰也不知二人之間達成了何種交易,次日早晨,族長同意盧貝爾帶著雙胞胎和狼神離開,族人都害怕得躲了起來,隻有他一個人來送彆。
“我把狼神帶去首都,永遠不讓它接近這片森林,你們不用再擔驚受怕。”
盧貝爾一手拉著一個孩子,身後跟著夜牙,告彆了這個他生活了長達數月的原始部落。
走出數十米,席恩神差鬼使地向後一望:“伯爵,您看。”
盧貝爾轉身,先前避而不見的偃族人們,都聚集到了一起,遙遙地目送他們離開。
見他回頭,人們陸陸續續跪下來,虔誠伏地,分不清是在拜他,還是拜他麵前的
夜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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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隼為了講明白這個故事,花了非常久,淩熠聽得聚精會神,後知後覺地回憶起在蜂族的時候,貝爾叔叔也給他們講過跟狼關在一起的偃族少年的故事。
“那後來呢?”
“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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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貝爾帶著夜家兄弟途經景埠穹廊,在那裡見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花海。前方負責探路的侍衛回來稟報,他們尋覓多年的蜂族棲息地終於找到了。
盧貝爾權衡之下,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決定讓侍衛先送雙胞胎和夜牙回首都。
雙胞胎舍不得跟他分開,盧貝爾撫摸著兩個人的腦袋:“我會寫信拜托我的父親照顧你們,讓他送你們去學校念書。等我回去的時候,你們應該就能認識不少字了。”
席恩高高興興拿來相機:“這裡風景這麼美,拍張合影紀念一下,你們要是想伯爵了,就把照片拿出來看看。”
在學校的誘惑下,兩個人與盧貝爾依依惜彆,誰都未曾想過,這一麵即是永彆。
夜隼和弟弟被帶到首都,見到了盧乎倫。盧乎倫聽說他們是偃族人,很感興趣。
“聽說偃族人非常忠誠,一旦效忠某個人就會成為死士。我的兒子一定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將你們托付給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們。”
夜隼講到這裡,忽然不講了。
淩熠迫不及待想知道後續:“再後來呢?”
夜隼聲音沒有波瀾:“首相大人讓我們進行忠誠度測試。”
“什麼是忠誠度測試?”
夜隼沉默了一陣:“讓我們完成一個任務,完不成就,打,一直打。”
淩熠心裡一緊:“什麼任務?”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久,直到他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項鏈,磨舊的皮繩上係著一顆鋒利的狼牙。
“這是……夜牙的牙?”
聲音依舊沒有什麼波瀾,“任務是,殺夜牙。我和弟弟都不想動手,一起被打。後來他們,發現沒有用,就隻打一個人。打我的時候,弟弟受不了,殺了夜牙。”
夜隼得知夜鴉死亡時哭得厲害,回憶起這段經曆卻仿佛沒有任何感情,隻是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冷靜敘述。
他語氣越是平靜,淩熠握住項鏈的手越用力,尖牙刺破他的皮膚,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我拔下它的牙做了項鏈,弟弟一條,我一條。弟弟通過測試,被選中了,我沒有,被賣到船上。”
“這些年你一直在船上做水手,直到現在?”
夜隼猶豫,點點頭。
“船上的人,不好,總是打我們。”
“你們是誰?”
“跟我一樣,被賣到船上的人。”
淩熠不知該說什麼,貝爾叔叔倘若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初絕不會把二人托付給盧乎倫照顧。
但如若他沒有失手殺死貝爾叔叔,待盧貝爾回到首都後,也會將他們接回來,不會任由
悲劇發生。
“……抱歉。”
他第二次對他說抱歉,卻是全然不同的含義。
夜隼搖頭:“你幫我找到了弟弟,我謝謝你。我要走了。”
淩熠沒有任何理由挽留,把項鏈還給他,兩個人剛站起身,迎麵遇到前來上課的蘭澤。
“是皇家學院校園太小,還是我跟二位特彆有緣,怎麼走到哪裡都能遇到你們,要是白鼠瀕死複生實驗的成功概率也有這麼高該多好。”
夜隼情緒明顯低靡,淩熠也一反常態地沒有回複他的調侃。
蘭澤打量眼睛紅紅的夜隼:“你怎麼把這個大家夥給弄哭了?”
“不是我,他要找的人不在了。”
蘭澤瞥到他手裡的那頁紙,念出了上麵的名字:“夜鴉?”
他索性把紙拿過來,瞄兩眼上麵的照片,又瞄兩眼夜隼。
“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你跟你的弟弟是雙胞胎?”
夜隼愣愣點頭。
“原來這家夥毀容之前長這樣。”蘭澤自言自語,怪不得他看夜隼骨相眼熟。
淩熠聽出不對勁:“蘭澤醫生,你不會認識這個人吧?”
“豈止是認識,我還知道他在哪。”
淩熠吃驚:“……他沒死?”
夜隼也瞬間緊張:“我弟弟還活著?”
“差一點就死了,不過很幸運遇到了我。”
“他在哪?”
“在——”蘭澤被問住了,“我說錯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不過我知道怎麼把他叫出來。”
淩熠:“你快說啊!”
“你有刀嗎?”他問夜隼。
夜隼:?
他指著淩熠:“你給這個人一刀,你弟弟就出來了。”
淩熠瞪眼,蘭澤肯定不知道這個人腦子有點憨,彆人開玩笑說的話,唯獨他是真的會相信。
“你彆開這種玩——”
冷風襲來,淩熠本能後閃,鋒利的彎刃緊緊貼著他頸部的皮膚擦過,嚇出他一身冷汗。
——臥槽,你還真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