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辛棄疾就把那兩份口供拿給陸遊觀看,同時將招攬陳玄風以及陳玄風出征以後的種種娓娓道來。
陸遊一邊看那兩份口供,一邊聽辛棄疾敘述原委,口供看完,敘述聽完之後,不由得發出一聲長歎。
辛棄疾見狀,以為陸遊已經完全體諒了陳玄風所作所為,不料歎息過後,陸遊卻說出一番話來。
“雖然擊殺金人屬於迫不得已,但是此子畢竟太過膽大妄為,那梁成大可是官家欽點的新科進士,豈能說殺就殺了?即便官家暫不追究,也必將在心中留有芥蒂,幼安你前途堪憂啊!”
辛棄疾哈哈笑道:“昔日嶽武穆不曾膽大妄為,卻落得什麼下場?我辛幼安還能苟活幾日?更有什麼前途可言?唯盼有生之年、但能聽聞此子縱橫敵後,威震敵膽,便是壯誌未酬,也能含笑九泉了!”
陸遊聞言不禁愕然。這才明白,合著辛棄疾是故意選這個桀驁不馴的陳玄風統軍的,甚至不惜被他的桀驁所連累!
愕然良久,這才說了一句:“原來幼安你對此番北伐也很悲觀啊!”
辛棄疾緩緩點頭,凝重道:“韓相公為何突然主張北伐?你我心裡都很清楚。我朝官兵戰力如何?你我心裡更是明白。我倒是想樂觀,可是我樂得起來嗎?”
陸遊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殫精竭慮募兵北進?”
辛棄疾歎道:“儘人事,聽天命。全力一搏,總好過坐等咽氣。或許陳玄風氣運加身,真能創出奇跡呢?”
陸遊搖頭道:“奇跡就不要想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堂之事,就憑陳玄風這般恣意行事,怕是不等他離開襄陽,就得被那王炯害了,王炯可是史彌遠的人!”
辛棄疾臉現苦悶之色,道:“我何嘗沒有擔憂,可是官家要派王炯去做監軍,還賜予先斬後奏之權,又有什麼辦法呢?隻希望陳玄風能夠更加桀驁一些,卻又不能慫恿他違抗王炯,當真是左右為難!”
至此,廳堂裡的老兄弟倆同時陷入了沉默。
就連辛棄疾都不能明著告訴陳玄風對抗監軍,陸遊就更不可能了,隻因監軍是皇帝派的,對抗監軍就等同於對抗君權,而在他們的思想裡,從來都沒有半點不忠之念。
夜已深沉,陸遊家的廳堂裡靜寂一片,唯有燭火偶爾爆出燈花,發出輕微的“劈啪”之聲,兩位老友四目相對,再也找不出一個更好的辦法,能讓陳玄風的北進之旅更順暢些。
忽然間,辛棄疾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喝問:“是誰?”
話音未落,辛棄疾的身形已然飄出廳門,隨即縱身上了房頂,遊目四顧,卻見明朗的月光下一道淡淡的身影已經飄然遠去,輕功身法之快,已臻當世絕頂。
辛棄疾自知若想去追,隻怕用掉陳玄風留給自己的一瓶九花玉露丸也未必追得上,正猶豫時,卻聽見一個聲音遠遠飄來:“歸家途經,一探故人,要事在身,就此彆過。”
故人?辛棄疾心頭一動,隨即看向已經站在院子裡的陸遊,卻見陸遊一臉驚喜地說道:“是黃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