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因為她知道,這裡絕不是她...)(2 / 2)

“永巷中人看她們作什麼?免得汙了眼睛。”

打扮如此寒酸,神情如此委頓的,在這宮裡也隻有永巷裡的宮婢棄妃了。

其中一個胡美人神情古怪道:“那不是陸拂拂嗎?”

另有人不解地問:“哪個陸拂拂?”

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少女臉上。

這少女與其他神情委頓的宮婢相比,的確有些不一樣。

她肌膚豐瑩,一頭烏黑的長發束作了雙螺髻,垂在腦後,臉頰被寒風凍得微紅,神采奕奕,一副神氣靈活的模樣。就是穿得實在寒酸,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漿洗了多少遍。

有人笑道:“就是那個擅自跑到華林園去大獻殷勤,卻被陛下打入了永巷的那個。”

眾人這才想起來之前那個笑話。

說是有個新入宮的才人,一直不得陛下召見,竟然自作聰明,跑到了華林園裡,巧遇陛下大獻殷勤。卻未曾想到,因為一口難聽的土音被打入了永巷,反倒讓和她同住的張才人截了胡。

認出這人正是之前那個“永巷阿陸”之後,眾人神情紛紛變得古怪起來。

另有一周姓充華開口道“說起來,前幾日,那裴女史不也去了華林園——”

甫一開口,小鄭貴人目光乜來,便自知失言,忙閉上了嘴。

周充華低下了眼,心中卻有些忿忿不平。

崔蠻看在眼裡,心中嗤了一聲,暗道蠢貨。

周充華口中的裴女史,指的是宮中一位名叫“裴姝”的女官,官至女史。前幾天也在華林園中“巧遇”了牧臨川,得了牧臨川一聲讚。

裴姝與鄭家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被歸入小鄭貴人一派。大雍重門第,在場妃嬪無一不是出生高門大戶,各自抱團。眾人自然不願意多花心思在陸拂拂這寒門賤戶身上,不過當個笑話兒聽了解悶逗趣。

遠遠看去,那冷宮阿陸或許是凍得厲害了,竟然蹦躂了起來。

陸拂拂覺得自己臉都快凍僵了,搓著胳膊,使勁兒跳了跳取暖。

不過等宗卿將暖爐交給她的時候,拂拂又忍不住“嘿”地笑起來,拍了拍暖爐,拂拂臉頰紅撲撲的,眼含期待。

有了暖爐,袁姐姐睡覺就舒服多了。

【阿蠻性格驕縱,眼高於頂,向來是看不起這些人的。

不由有些懨懨的。

覺得這些人當真是無聊至極。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即便是她,剛入宮也不得不攀附鄭氏姐妹。

思及,她竟然有些羨慕這俗婢來,看著陸拂拂的眼裡也多了幾分同情。】

陸拂拂虎軀一震,眼角一抽,下意識地轉過身,果然看到了不遠處的女主角——崔蠻。

其他宮婢察覺到她動作,隨著她望去,瞧見這一眾貴人,神情驚駭,紛紛上前斂容行禮。

把小暖爐往袖子裡一塞,陸拂拂跟著走上前行禮,並沒有什麼尷尬之色。

“冷宮阿陸”這四個字,小鄭貴人是依稀聽過的,幾個美人交談時她也並未多加阻攔,主要也是因為根本就沒將陸拂拂放在眼裡。

陸拂拂剛拜下,便感覺到麵前這幾道各異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了她臉上。

少女神情自然極了,全然沒有不平尷尬或是羞憤,甚至含著點兒輕快之意。

陸拂拂如今這個下場,崔蠻微感訝異,卻又不奇怪。這人行為舉止粗俗,一股子小家子氣,倘若真受寵了,她才懷疑牧臨川那瘋子的審美呢。

崔蠻又看她手中拿著胡餅,心底那同情立刻煙消雲散。

她是世家女,吃的用的一律比旁人講究。與她而言,牛羊皆宜獨食,這些東西味厚,不可加搭配。

看陸拂拂這麼吃,她頗有些忍無可忍。

這簡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眾妃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受了禮卻沒有回應,回應這些永巷宮婢是自甘下賤,跌了身份。

小鄭貴人一走,眾人紛紛跟上,層層疊疊的長裙,猶如天際流雲。

等她們一走,四周凝滯的空氣不由為之一鬆,不知道是誰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方才可嚇死我了。”

“那便是小鄭貴人呢!”

有沒見過小鄭貴人的小宮婢不由麵露憧憬之色:“果然是個明豔的佳人。”

宮婢們眼含豔羨,小聲交頭接耳起來。

“那是你們沒見過大鄭夫人。”

“與其妹相比,大鄭夫人更彆有一番冷清的風姿。”

“我覺得還是那崔美人長得最好看。”

“哪個崔美人?”

“就是今日穿天青色裙衫的那位。”

“小鄭貴人她們穿得好漂亮啊。”

“這步搖上鑲嵌的是價值傾城的南珠吧?”

眾人一邊往回走一邊交談,越說越羨慕。

等走到永巷,看到麵前這一溜破敗的房屋,院子裡晾曬的衣被,冷冽的寒風中傳來染料刺鼻難聞的氣息。

眾人露出一股失落之色,神情也一點一點黯淡了下來。

身處永巷,她們終其一生都不會再有出頭之日。

“你們看到小鄭貴人她們的袖口了嗎?”

宮婢們扯著袖口,窘迫地說:“好乾淨。”

“手也好漂亮,和我們的手完全不一樣。”

陸拂拂也伸出手來看了一眼。

她們在永巷中每天都要忙著漿染衣被,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洗了又洗,還是留下了染料的汙漬。

手常年浸泡在冷水中,也大多皸裂,骨節處生著厚繭子,全然沒有小鄭貴人、崔蠻等人的柔嫩白皙。

拂拂渾身一震,大為警惕地低著頭將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她可是抱著攻略牧臨川的目標來的,顏值實在是重中之重。

她懂事早,還在上學的年紀就外出打工,過早地褪去了少女心,明白了男人對容貌的看重。

失落中,看到了陸拂拂,宮婢們又都稍感平衡了。她們沒記錯的話,阿陸是與方才的崔美人一道兒進宮的。正所謂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與陸拂拂相比,眼前的窘境好像也沒那麼難以忍耐了。

就算是無人在意的永巷,也不缺勾心鬥角,踩高捧低。宮婢與內侍們各自拉幫結派,都存著些暗暗的小心思,就比如現在。

察覺到宮婢們那隱隱的嘲弄之意,陸拂拂渾然未覺,徑直走進了屋裡。

“嗤,不就一個才人嗎?”

“都成了個笑話了,有什麼好傲的?”

今天宮婢們這番話在陸拂拂敲了個警鐘。

在永巷待久了,她皮膚好像也變得粗糙了不少。

從前她很少在乎穿衣打扮,但現在不一樣,她可是奔著攻略牧臨川去的。

晚上,拂拂洗完澡,坐在鏡子前,認認真真地做著自己的保養工作。

勞累了一天,大多數宮婢也都累了,紛紛倒頭睡去。天太冷,也有嫌麻煩不洗漱就上床的。

陸拂拂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兩眼亮晶晶。

就算在永巷裡,少女也與其他宮婢大為不同,渾身上下都泛著股鮮活勁兒,那股勃勃的生氣幾乎快穿透了永巷又沉又冷的暗夜。

因為她知道,這裡絕不是她的終點。

接下來這段時間裡,陸拂拂一直在等著轉圜之機。

而機會終於在某一天翩然降臨,叩開了命運的大門,與她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