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坐火箭升級...)(1 / 2)

牧臨川有個優點。

言必行, 行必果。

據說崔蠻貴人為複寵,特地請了劉黃門專門為其作賦一首。

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陛下深受感動, 畫風就開始一路往不可控製地方向發展去了。

陛下當即要封劉黃門為夫人, 願與其同榻,抵足而眠, 誰都攔不住。

繼做了各種昏聵事兒後, 這少年小暴君又開啟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條路。

不顧眾人非議, 搶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兒進宮。

劉黃門是大雍耆儒, 德高望重, 平日裡侍從皇帝, 起草詔書, 瓶尚書奏事,頗得牧臨川信任。

劉黃門羞憤欲死,差點兒一頭撞死在殿前。

牧臨川掩麵痛哭:“孤尚不知愛卿竟然對孤如此情深義重。

隻可恨世人多是嘴多舌長, 迂腐不化之輩。”

少年一邊哭,一邊提著袖子擦眼淚, 哭得眼尾通紅, “你我二人情誼不容於世, 愛卿竟願意為了孤以死明誌。”

“愛卿放心, 孤絕不是那等薄情寡義之輩。卿卿既愛我, 我自也愛恤卿卿。”

“孤知曉,卿卿家有悍室。卿卿是被逼無奈才娶了這悍婦。”

“你劉家婦棒打鴛鴦著實可恨,卿卿不方便出手,就由孤來出手。”

“孤這就下令斬了這悍婦, 和這悍婦所生的兒女。”

牧臨川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涕淚橫流, 毫無帝王包袱。

少年哭得烏發散落,眼尾通紅,但字字句句卻聽得劉季舒心中發寒。

一家老小性命都係於這小暴君言語之間。

想到家中結發老妻與稚子,劉季舒眼裡也流下眼淚來,顫巍巍地俯身就拜,麵露痛苦之色,槌心高呼饒命。

“陛下饒命,臣願意入宮。”

牧臨川忙起身將劉季舒扶起,動作之倉促,甚至甩飛了一隻木屐。

“卿卿這又說得什麼話。”

少年忍痛道:“既然卿卿為那悍婦求情,孤便饒她一命吧。”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素日裡浮浪的小皇帝,特地一板一眼的遵循禮節,下令使鴻臚卿帶著玉帛上門。

大雍朝有規定,拜三夫人使卿。九嬪使五官中郎將,美人、良人使謁者,於典製為弘。

牧臨川叫鴻臚卿上門,以示寵愛。

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鴻臚卿心情不可不謂複雜。

劉黃門在朝中頗有威信,劉氏乃前朝皇姓,劉季舒出生河間劉氏,少時好學,明經博覽,名動河間,此後隱居教授,門下學生數以千計,時人附會稱之為“河間孔子”。

牧臨川聽說了這事兒,特地大老遠跑到了河間請他入朝為官,授了黃門侍郎一職,平尚書奏事,越過尚書省,地位尊崇無比。

兩老頭麵麵相覷間,劉黃門又差點兒一頭撞死在了自家柱子前。

鴻臚卿楊曦歎了口氣:“明公素日裡明哲保身多了,怎麼想不開摻和進崔家阿蠻那事兒?陛下這回可是真動了怒,沒殺了你已經算是陛下開恩了。”

黃門侍郎是天子近臣,若不是信任,牧臨川也不會授予劉季舒黃門侍郎一職。

也正因黃門侍郎地位特殊,與天子走動頻繁,是群臣中最了解天子的,崔蠻這才特地請了他來作賦。

但這對於牧臨川而言實在是大忌。

身邊人竟然被崔蠻“買通”作賦,任誰身邊被撬牆角,誰心裡都不痛快。

需知有一就有二,等身邊被滲透成篩子來,再想補救就完了。

牧臨川行事昏聵,但腦子和眼睛卻一點兒都不昏,反倒亮堂得很。

這小瘋子聰敏得令人心驚,隻可惜心思不在朝政上。

楊曦:“也難為陛下能想出這法子來……”

讀書人最重臉麵,牧臨川此舉無疑比殺了劉季舒還狠毒。

劉季舒槌心長歎:“若不是我與崔素有舊,他家女兒找上來時,我又怎會替她作這篇賦!!”

楊曦勸慰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算不得明公的錯,

進宮之後,明公好自為之,千萬彆做傻事,唉……”

“如今主昏於上,臣欺於下。明公進宮,倒未嘗不是個以正聖聽,揚清激濁的好時機。”

“有明公時時警醒規勸著,說不定陛下想開了……”

楊曦壓低了嗓音道:“這可是造福四方百姓,利在千秋的壯舉啊。”

荊州長樂王虎視眈眈,隱隱有劍指上京之意。

時不待人,牧臨川若是再這般裝聾作啞下去,隻怕遲早要被他這位堂兄從王位上趕下來。

劉黃門嘴裡發苦,捶著大腿又歎息了一聲。

他這幾天在家中也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不管此事能不能成,後世史書總是要大書特書一筆了,他恐怕是要貽笑千年了。

“罷了罷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也合該我命中有此劫。”

……

劉黃門入宮這事兒,在牧臨川的後宮很是引起了一陣轟動。

劉黃門,不,應該叫劉夫人了。入宮之後,卻鮮少露麵,完全不給人看熱鬨的機會。

陸拂拂今天起得有點兒晚,整個人都有點兒暈乎乎的。

一出門,就看到張嵩帶著徒弟在門口笑:“才人,陛下吩咐奴送來了點兒吃食。”

陸拂拂立刻就不困了,伸手接過了食盒,不該少的禮節一點兒都沒少:“多謝張公公。”

張嵩含笑著點點頭,也不多留。

陸拂拂抱著食盒往屋裡走,袁令宜正倚著軟榻看書,方虎頭坐在鏡子前梳頭。

看著單子上的這名字,方虎頭有點兒震驚地揚起了眉頭:“……金粟涵芳桂花糕(注:清代《國朝宮史》),香蒸珠粒鬆子糕、碧芽凝液茶葉糕,這都什麼和什麼。”

“幾個糕點名字取得這般花裡胡哨的。”

袁令宜合了書直笑:“上京就是如此,不比你們隴西人利落灑脫。”

自從那天送了蘿卜湯之後,牧臨川就常常使喚張嵩過來送吃的。

這些糕點取名雖說浮誇了點兒,但味道都十分不錯,

桂花糕軟糯,鬆子糕味厚醇香,茶葉糕清甜。

就連一向胃口沒鳥大的袁令宜,這幾天都吃了不少,養胖了許多。

方虎頭不愛吃甜,沒吃兩口就擱下了手,反問道:“這幾天她們來煩你了沒?”

她們指的自然就是後宮那些妃嬪宮婢。

陸拂拂苦惱地垮著一張臉,將頭砸在桌子上,嘟囔道:“和從前一樣。”

小姑娘靈動鮮活的模樣,令袁令宜忍俊不禁。

和從前一樣――

方虎頭略一思忖就明白了陸拂拂的意思,不由皺緊了眉。

牧臨川雖然“寵”著陸拂拂,卻從未給過她位份。

劉季舒他都能隨手封個夫人,而陸拂拂呢,這都多久了,完全不見牧臨川他有把陸拂拂位份往上提一提的意思。

於是,在其他人看來,這份“寵愛”難免就摻雜了點兒水分,就跟寵著個什麼小貓小狗似的,不上心,自然也不足為懼。

方虎頭雖然不喜歡陸拂拂和牧臨川走太近,但事已至此,也隻好替拂拂謀劃考慮。

袁令宜問:“拂拂,你可有探聽過陛下的想法。”

陸拂拂一愣:“……沒。”

她這還真沒想過。

袁令宜瞥了她一眼。

少女抻了個大大的懶腰,倒笑著安慰起她倆來。

“袁姐姐,方姐姐,我沒事兒,再說吧。”

晨光朦朧著黑色的瞳仁,一圈兒都泛著點兒淡金色的微光,像是小月亮。

從小山坳裡走出來的姑娘,當然也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生活抱有無窮的想象。

陸拂拂有野心,不甘於平庸,也不甘於認命。

但幸運的是,她並未被這浮華擾亂了雙眼。

降臨在幺妮身上,降臨在她們這個小家庭的苦難使她吃儘了苦頭,同時也使她保有了清醒。

一分權力等同於一分的責任,一分的義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注好了價格。

做夫人,甚至是王後,絕沒有那麼容易。

陸拂拂自認為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姑娘,沒做王後的本領。

她的目標可不是做王後,她的目標自始至終隻有牧臨川一人罷了。

拂拂暗中告訴自己。

要是被宮裡這些閒言碎語帶偏了,顧此失彼,那她到時候連哭都沒地方哭。

這事兒也就這樣揭過了。

拂拂注重著身材,惦記著自己還要攻略牧臨川,不敢吃太多。

將食盒蓋上後,掙紮了半天,屈從與食欲,十分沒出息地又偷了一塊桂花糕。

……

一塊兒鬆子糕。

……

一塊兒茶葉糕。

……

一連三塊糕點下肚,嘴裡又叼著一塊兒,拂拂罪惡感爆棚,苦著臉歎了口氣。

深感減肥之路艱難多舛。

吃過早餐之後,拂拂略作收拾,進了廚房,

張嵩說,牧臨川把她做的那碗蘿卜湯都喝光了。

俗話說,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陸拂拂雖然不大信這個,但牧臨川這個反應,給了她莫大的激勵。

機會稍縱即逝,任何機會她都要牢牢攥在手裡。

早在昨天晚上,拂拂就已經決定了今天的食譜。

她今天打算做皮蛋瘦肉粥。

砂鍋上咕嘟嘟地煮著粥,一邊剝著皮蛋,拂拂一邊慢慢地想。

冬天天冷,喝粥最暖胃。

牧臨川和幺妮一樣,身體都不大好。

剝完的皮蛋晶瑩剔透,拂拂低著眼耐心切成瓣。

這一通忙活下來,少女熱得鼻尖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袖口輕輕拭去鼻尖、臉頰上的汗,陸拂拂長舒了口氣,將粥裝入食盒裡。

這粥她熬了好幾個小時,剛剛嘗了一口,入口即化,佐以皮蛋、豬肉,撒了蔥花、薑絲,味道淳厚。

每一粒軟糯糯的米,都被蛋黃這濃鬱香醇的口感,牢牢包裹住。

害怕冷了,一路上陸拂拂不敢耽擱,提著食盒,腳程飛快。

卻沒想到還真是冤家路窄,怕什麼來什麼,路上正好遇到了幾個熟麵孔,是大鄭夫人,周充華與胡美人幾人。

一打照麵,彼此都在心裡打量著對方。

胡美人麵色尷尬。

誰能想到前段時間被她們當成個笑話來解悶逗趣兒的陸拂拂,竟然成了最受少年天子寵愛的嬪妃。

周充華倒是笑起來,嗓音涼涼的,聽不出友善:“才人這是要往哪兒去?”

拂拂停下腳步,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心裡隱隱覺得有點兒不妙。

這熟悉的宮鬥套路……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充華就笑起來:“才人最近可真是春風得意了,竟然連我一句問候也不願回複了。”

周充華自恃美貌,目光挑剔地在陸拂拂身上打量了一圈兒。

心裡暗吃了一驚。

怎麼幾天不見,陸拂拂好像又變漂亮了不少。

她在充華的位份上待得久了,牧臨川一連拔擢了崔蠻、劉黃門,卻沒有想起她的意思。她心中忿忿,忍不住出言刺了兩句。

大鄭夫人這幾天憔悴了不少,麵色蒼白,仿佛風一吹就倒。

全然沒了從前那副冷淡矜貴的模樣,目光落在陸拂拂的臉上,不由多了幾分怨毒之色。

小妹與鄭家上上下下數十條命,都得算在陸拂拂身上。不知為何,牧臨川卻沒有殺她。或許他是覺著,留著她一人苟活於世更痛苦罷了。

大鄭夫人闔上雙眼,再睜開眼時,眼裡已泛了點兒冷意。

她成了闔宮的笑話都拜陸拂拂所賜,眼下雖然殺不了她,卻也能借位份壓一壓,讓她吃一番苦頭。

周充華說話的時候,大鄭夫人一直未曾開口。

一開口,便不鹹不淡道:“充華此言有理,陸拂拂,充華位份比你高,你為何不回她話?”

“我知曉這幾日陛下寵你。陛下寵你是你的福分,為不辜負陛下這份好意,你更應該恭謹柔順才是。”

“如今,卻是目無宮規,不遵禮法了。我身為夫人,如今宮中後位空懸。”大鄭夫人嗓音淡淡,“自然有替陛下管教你的權利。”

“鑒於你這幾日的確是恃寵而驕,行事張狂,衝撞了充華,你就在這兒跪著反省吧。”

拂拂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這擺明是在刁難。

這些後宮裡的妃嬪怎麼這麼閒,在拂拂看來,這些沒意義的爭鬥簡直是在浪費時間,還不如同事間勾心鬥角呢。

跪還是不跪。

不跪,此事絕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