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所以到底孤是天子,還是陸...)(2 / 2)

拂拂卻沒有和牧臨川一道兒離開,少女猶豫著抿了抿嘴巴,叫住了劉季舒。

“劉黃門?”

拂拂輕輕喊道。

“王後?”劉季舒詫異地躬身行禮。

陸拂拂頓時笑開了,少女笑起來的時候與大雍所有貴女都有所不同。

大雍的貴女絕不會笑得如此失態,少女就像是從山野間嫋嫋走出來的山鬼,又像是鄰家亭亭玉立的少女,質樸活潑得令人難以移開視線,毫無身為王後的驕矜可言。

拂拂心裡砰砰直跳,恭恭敬敬地還了一禮,終於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她是來向劉季舒請教王弼“本末有無”的問題的。

劉季舒與全玨幾人本等著拂拂的說明自己的來意,聞言幾人麵麵相覷,幾乎都大吃了一驚,“哦?王後近日在看些什麼?”

拂拂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近日在看《老子注》。”

一直以來,拂拂都有個長處,那便是求知若渴。

大雍重玄學,既為王後,想要了解這些高門大族,玄學不得不學。

拂拂穿越之前倒也學過思想政治,怎麼說也是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底子比大雍的平民百姓好上數倍不止,不過《老子》的內容對於拂拂而言還是有些艱澀了。

“本末有無”的問題?

聞言,全玨與劉季舒簡直是驚喜交加。

老莊玄學尤為艱澀難懂,陸拂拂進步竟然如此之快。

全玨忍不住笑問:“那王後可有所得?”

拂拂想了想,緩緩地搖搖頭,眉眼透著股認真勁兒。

“實不相瞞,我魯鈍無能,看不大懂。隻是前幾天看了阮嗣宗的《清思賦》,當中所描述的‘夫清虛寥廓,則神物來集;飄遙恍惚,則洞幽貫冥;冰心玉質,則激潔思存;恬淡無欲,則泰誌適情’的清虛境界使我悠然神往,這才對老莊玄學萌生了興趣。”

少女口齒伶俐,雙眼明澈,神思敏捷。

見拂拂說得頭頭是道,劉季舒與全玨俱都莞爾一笑,細細地於她解答當中的疑惑之處。

等陸拂拂離去之後,全玨這才轉頭問身旁的劉季舒,“明公可知曉學習最怕什麼?”

不待劉季舒回答,全玨朗聲大笑,“哈哈哈哈最怕的是不懂裝懂,恥於下問啊。”

這陸王後毫無驕矜之色,神態恭敬謙遜,進退有度。全玨心頭又升起幾分淡淡的喜歡。

待於朝中幾位好友碰麵之後,有人問:“如何?”

“這陸王後可堪重任?可是賈南風之流。”

全玨與劉季舒相視而笑:“不管這位陸王後究竟有無爭權奪利之心。她確確實實是個聰明人。”

“此話從何說起?”

“她今日向我等請教老莊玄學,又直言向往於阮嗣宗所描述的清虛境界,隻怕亦是看出了我等的擔憂,特地來向我等表態。”

應該算表明自己沒有權欲之心了吧?

與劉黃門全常侍等人道彆後,拂拂跺了跺腳,長長地籲了口氣,又眨眨眼。

天知道穿越前她見過最大的官兒就是村支書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這些股肱之臣直接接觸呢。

政治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

……

開了春之後,冷暖不定,氣溫變化大,又日日夜夜忙著改造牧臨川,拂拂很快就病倒了。

少女昏昏沉沉地埋在被褥之中,燒得神誌不清,全身上下就像個小火爐。

牧臨川眼睫低垂,伸手一探她的額頭,冷聲道“今日朝會不去了,散了吧,吩咐下去,明日另行在琅指笠槭隆!

拂拂正燒得昏昏沉沉間,隱約聽到少年正與張嵩交談著些什麼,

“不上朝”這三個字描黑加粗地在眼前閃過,拂拂猛然驚醒,起得太急,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彆彆彆啊!”

少女燒得臉頰通紅,嗓音喑啞,有氣無力地說:“你答應我的。”

“你快去上朝。”

牧臨川譏誚地看著她:“都成這樣了你還管孤上不上朝?”

拂拂抽了抽鼻子,又咳嗽了一聲。好像是扁桃體發炎了,一說話嗓子眼裡就澀得要命。

“這不是為了你好嗎?”陸拂拂甕聲甕氣地說,“你快去上朝吧。”

“為了我耽擱一天這多不值啊。”

少年伸出手,冰冷的手指一點一點描畫著陸拂拂的眉眼。

前有賈南風專擅朝政的前車之鑒,說他信陸拂拂這是不可能的。

於是,他帶她上朝,放任她乾政,不動聲色地為自己找一個殺她的理由和機會。

早在他還是個稚童之時,他就明白了,眾人皆不可信,法裕又用自己的命為他上了這一課。他不信陸拂拂,自始至終就沒信過她。

可是沒有。

可陸拂拂竟然真的毫無權力欲望。難道說真的是為了他?為了他好?

少年眼睫半斂,指腹微微一頓。

圓滾滾的佛珠落在臉頰上,像是融化的細雪飄落在肌膚上,微涼,含著淡淡的檀香味兒。

好涼快。

陸拂拂這個時候已經徹底燒迷糊了,隻覺得臉上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下意識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源頭。

牧臨川眉心猛然一跳,神情莫辨,低著眼看著陸拂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帶著他的手還往自己臉上貼。

張嵩驚訝得幾乎快合不攏嘴了,心裡咯噔一聲,暗自替拂拂叫了聲不妙。

把陛下當冰盆什麼的,這可不是燒糊塗了嗎?

然而,接下來,張嵩卻看到了讓他更驚訝的一幕。

少年麵無表情地拉下唇角,指腹緩緩摩挲著拂拂滾燙的肌膚。

那雙細長的眼飛快地閃過了震驚、殺意、茫然和差點兒讓張嵩撲通跪倒在地的羞怯。

細細麻麻的癢意傳來,陸拂拂若有所覺地睜開眼,醒了。

一睜眼,便有股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上了天靈感,拂拂一個哆嗦,心道。

作死,她竟然拉著牧臨川的手不放。

她一醒。

牧臨川猩紅的眼盯著她的眼,緩緩地抽出了手,什麼也沒說。

或許是因為人在病中就會格外脆弱。

感覺到牧臨川紋絲不動地坐在這兒,拂拂急得都快哭了,心還在滴血。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她的任務進度條――

“陛下,你……你快去啊!”拂拂直咳嗽,嗓音沙啞得猶如老婦般難聽。

張嵩屏住了呼吸等著牧臨川的反應。

少年靜坐了一會兒,微卷的碎發垂落在眼前,半晌,這才站起身:“走罷,上朝。”

“你再叫尚藥局的人來一趟,等孤下了朝若是看到王後的病情沒有起色。”牧臨川平靜地說,“孤要他們腦袋。”

拂拂往床上一趟,攏緊了被褥,昏昏沉沉地罵道。

裝什麼霸道總裁呢,人太醫就打份工做錯了什麼。

少年孤身一人進了太極殿,群臣麵露微訝之色,短暫的嘩然與騷動之後,紛紛安靜了下來。

沒一會兒,便有大臣憋不住了,遲疑地問:“陛下,今日王後――不來嗎?”

是啊,今日王後不來嗎?

眾人麵麵相覷,眼裡含了抹憂色,難道是說這位陸王後也失寵了??

牧臨川不疑有他:“王後今日病了,孤留了尚藥局的人好生照顧王後。”

話音剛落,群臣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凝重的麵色緩緩複歸正常。

不過眉眼裡還是含著點兒憂心和失落。

牧臨川:……不就是生病沒來嗎?!你們這一個個失落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下了朝,黃門侍郎劉季舒、散騎常侍全玨等人和同僚一道上前拜見過牧臨川,主動表示家裡還有什麼什麼珍貴的藥材,取來給王後補補身體。

牧臨川:……?所以到底孤是天子,還是陸拂拂是天子???

少年皮笑肉不笑:“愛卿的好意孤心領了,孤會照顧好王後的。”

陸王後一病,在後宮與朝野都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下了朝,張嵩瞅著牧臨川的臉色問:“陛下,今日還處理政務嗎?”

少年愣了半秒,恍然大悟般地眨眨眼笑道:“你這話說得好。”

趁著陸拂拂病倒,他這不正好能放幾天假?

張嵩笑道:“那陛下,今日咱們去哪兒?”

“去千佛――”

仔細算算,他已經快月餘未曾去擺弄過他那些引以為豪的作品了。

可剛邁出去沒兩步,陸拂拂那張憔悴的臉一直在他眼前晃悠,揮之不去。

牧臨川揮著手在眼前驅趕了兩下,未果,頓了頓。

“算了,就不去了,先讓她養好身子。”

“等王後養好身子再說。”

托他腦瓜子還算靈光的福,雖說已經怠於政事將近一年,此番重新上手,少年天子處理得還算有條不紊。

少年天子能改過自新,改頭換麵,重新做人,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這廂。

已至深夜,細雪飄飄。

荊州,長樂王府邸書齋內。

侍者提著燈,走在前方引路。

“諸位,長樂王殿下到了。”

書齋內一眾人紛紛起身恭迎。

不消片刻,牧行簡便從廊下踏入,一邊動手解開身上的大氅,一邊溫聲叫眾人免禮。

抖落了大氅上的雪珠子,青年帶著一身肅肅寒意,快步步入席間落座。

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長樂王牧行簡。

青年身著一身玄色窄袖長袍,烏發高束,瞳色幽深如墨玉,眉眼與牧臨川有六七分的相似,隻是少了幾分i麗,多了幾分俊朗與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