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寧吃嗟來食,不飲秦淮水...)(1 / 2)

他這穿鞋的, 又要借他的名,又覬覦他的鐵騎,自然舍不得殺了他了。

孫英笑道:“也是阿父英明, 將並州經營得當。阿父身為一方霸主, 碰上阿父,牧臨川也不得不給阿父麵子。”

孫循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彆擱這兒拍馬屁了。你來這兒不就是想問自己的婚事嗎?”

孫英微微一僵, 旋即苦笑著拱拱手道:“果真瞞不過阿父。”

“算了, 你娘都這麼折騰了。”孫循萬般無奈地歎道, “我還能怎麼辦?你與阿靈的婚事就作罷吧, 過幾日我再仔細找找找看有什麼好郎君, 將阿靈嫁過去, 也算不辜負泉下老友。”

孫英聞言, 麵上倒不露喜色,反而是擰著眉提點道:“阿父可要自己挑揀,家世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人品。”

孫循翻了個白眼:“這話送你,家世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品, 你這小子樂意嗎?”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老父親拆台, 孫英無奈苦笑連連, 哀呼道:“阿父饒我。大丈夫生而要建立一番事業, 怎可與婦人嫁娶相提並論?”

……

如此一來,辛靈的婚事算是告吹了,劉夫人登時急了眼,孫循無奈, 隻好告饒道,阿英那兒也算了, 回頭定給阿英尋一門好親事。

如此一來,劉夫人這才放過。

可一想到阿靈這般好孩子,這斷了腿的牧臨川竟然不要,不免又生了一陣子悶氣,對牧臨川好一番怨言。

弄得孫循頭大如鬥,心道,阿靈這麼好,你不是也不樂意要嗎?現在和自己利益無乾了,這便替阿靈打抱不平了?

許是覺得被牧臨川擺了一道,又被自家老婆揪著耳朵抱怨了一陣子,有氣不能出,越想越不痛快。這幾日,孫循更是變著花樣沒少折騰牧臨川。

少年倒是一副寵辱賞罰皆不驚的模樣,安之若素地受了。

但牧臨川的名聲卻是傳了出去。

雖說在刺史府安頓了下來,拂拂閒不住,也不願意被人服侍,覺得彆扭。每天都要去刺史府附近逛一逛的,當然為了不給牧臨川、孫循幾人添亂,走得不遠。

其實也沒什麼亂可添的,這刺史府周圍都是孫循的地界,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這兒造次?

“女郎今日又來買菜啊。”賣菜的大嬸,看到拂拂堆出滿麵笑容,足足笑成了一朵花。

身邊幾位賣菜的翁媼也都樂嗬嗬地跟陸拂拂打招呼。

麵前的女郎,容貌清麗,一頭長發生得那是又黑又亮,兩隻眼睛也水靈靈的,跟溪水似的。穿的衣服雖然稱不上多華美,但勝在整潔,這板正乾淨的快活模樣,一看就討人喜歡。

說起來,陸拂拂這樂觀積極的性子,乾活的麻利勤快勁兒本來就微妙地十分有老人緣,這幾天天天出去賣菜,更是和一眾老頭老太混熟了。

少女脆生生地應道:“誒,李媼早啊。”

一邊應聲,一邊翻著攤位上水靈靈的大白菜和蘿卜,陸拂拂心裡深深歎了口氣,感歎古人冬天能吃到的菜實在乏善可陳。哪像現代啊,在國家菜籃子工程建設之下,想吃什麼蔬菜可不就是去菜市場跑個腿的功夫?

思念故土,拂拂心中戚戚。

想她一黃花大閨女,被車撞死也就算了,竟然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和牧臨川這暴君綁定在了一起,腦子一抽救了他,就被對方黏住了,如今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想到這兒,陸拂拂蔫巴巴地隨便指了幾樣。

“就這個,這個,和這個吧。”

李媼沒察覺出來麵前女郎微妙的低落,還笑著跟麵前這女郎攀談,講起近日以來上黨的趣事。

“據說,陛下往咱上黨來了?陸女郎這事兒你可知曉?”

拂拂一怔,整個人都臥槽了。

李媼壓根沒察覺到這位陸女郎的震驚,還在樂嗬嗬地笑著討論這位“大雍天子”。

李媼主動開了頭,身邊什麼張翁、王媼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插起了話。

倒不是他們這些賣菜的翁媼膽子大敢妄議聖駕,主要是上京城破,陛下被叛軍砍斷了一雙腿,已然淪為喪家之犬,天子威嚴掃地,早已成了坊間茶餘飯後的笑柄。

張翁:“誒這陛下也可憐,還未加冠吧?就被人灰溜溜地趕出了上京,斷了一雙腿,隻能來咱們並州投奔孫刺史。”

王媼:“那也是咱們孫刺史有能耐啊。”

“聽說天子在刺史府可不好過啊,整日賠笑,圍著刺史拍馬屁,嘖嘖。”李媼拾掇著菜葉子,感歎道,“這可真是,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啊。”

這還是拂拂第一次從老百姓口中聽到牧臨川的事兒,有點兒新奇又有點兒樂,心裡忍不住感歎。

牧臨川這皇帝當得也太失敗了吧,他子民提到他竟然權當在看熱鬨。不過這也實屬人之常情,老百姓們一向不關心上京城裡的天子姓甚名甚,隻要戰亂不波及到自己,能安安穩穩的生活就已足夠。

李媼嘴上是說著牧臨川的事兒,實際上目光一直在陸拂拂身上掃個不停,越看心裡越歡喜。

唉,要是能將陸女郎娶回家裡做個兒媳婦什麼的。

將菜往隨身帶著的菜籃子裡一裝,拂拂眼睛一彎,笑道,“李媼我先走啦。”

就在這時,又有幾個小孩兒笑著鬨著,追逐打鬨著跑了過來,嘴裡還唱著並州童謠。

“牧桀犬,失天下。

寧吃嗟來食,不飲秦淮水。”

……

“牧桀犬,失天下。

寧吃嗟來食,不飲秦淮水。”

拂拂一時愣在了原地,愣了足足半晌才回過神來,心裡湧升出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牧臨川在刺史府上都傳成這樣了?

當初孫循把牧臨川叫走之後,陸拂拂的確為他提心吊膽了一陣子,後來就見到少年像沒事兒人一樣平靜地回來了,之後幾天,愈發跟孫循走得近了點兒,笑吟吟地拍著孫循的馬屁,沒有絲毫不適。

但也不至於被傳成這樣吧!!!

這、這童謠,也太狠了!是哪位仁兄編出來的?

那廂,李媼她們幾個已經講到“陸王後”了。這位陸王後是跟著牧臨川一路逃到並州來了,幾位老頭老太太很是讚揚了陸王後這不離不去的“堅貞”品行。

看到陸拂拂站在巷口發愣,探出個頭好奇道。

“阿陸?還不走啊?”

又沒忘附和:“這位陸王後倒還真是個女中豪傑。”

猝不及防地聽到自己的八卦,拂拂嘴角抽了一抽,尷尬地笑了笑打著哈哈。

“也是巧,阿陸!這王後和你同姓呢!”王媼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一般,一拍大腿。

女孩兒:“哈哈哈是嗎?”

收拾收拾心神,正當拂拂轉身準備離開之際,耳畔卻忽然想起了個熟悉的嗓音。

“陸拂拂。”

這嗓音有點兒陰鬱,隱隱含了點兒厭棄之意,又像雲雀一樣動聽。

牧臨川麵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目光落在她身上。

眉毛一挑,有些不滿:“怎麼在這兒?”

女孩兒一副農家打扮,穿著件藍色的襦裙,烏發盤起,未著粉黛朱釵,手臂見還挎著個菜籃子,籃子裡的蘿卜水靈靈的,又大又白。

目光從女孩兒身上移開,看了眼這亂糟糟的鬨市。

牧臨川眉頭皺了一下,“走”上前。

在這兒見到牧臨川,拂拂睜大了眼,“你怎麼在這兒?”

牧臨川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你能來孤、我就不能來?”

兩人的動靜已經吸引了李媼等人的注意,看著這突然出現,又與陸拂拂分外熟識模樣的牧臨川,李媼腦中警鈴大作,含著試探之意,好奇地問:“阿陸,這位是你?”

拂拂急急回神,碰上這個死亡問題差點兒咬到了舌頭:“這是……”

少年臉不紅心不跳,麵不改色,特接地氣地來了一句:“男人。”

李媼霎時如遭雷擊。

陸拂拂心砰砰跳了兩下,下意識地想反駁,卻又猛然想起,好像確實沒什麼可反駁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她現在和牧臨川究竟是個什麼關係,說是“夫妻關係”吧,又特彆出戲,畢竟他倆又沒擺酒席,來彩禮,到民政局領證,就連封後大典都跟瞎胡鬨似的。

算了,他說什麼就什麼吧。拂拂有點兒無力,臉色又有點兒發燒。

牧臨川說得太平靜,臉色都沒變化,完全不給她少女心萌動的餘地。

其他人不如李媼那般存了讓陸拂拂當兒媳婦的心思,聽聞這郎君竟然是陸拂拂的夫婿,紛紛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少年膚色極白,白得在日光下甚至有點兒晶瑩剔透,麵色微沉,一副不耐煩的厭倦表情。烏發隻束了個馬尾,也沒束冠。

兩隻眼睛狹長,紅似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兩條腿,看起來像是被人用斧頭齊齊斬斷的。許是覺得底下空落落的不好看,便在腿根綁了一雙假肢。

牧臨川目光落在她挎著的菜籃子上:“買好了?”

拂拂眨眨眼:“呃……買好了?”

“那走吧。”牧臨川一扯嘴角,毫無表情地轉身就走,像是壓根就沒留意到眾人無惡意的窺探與打量。

拂拂一時沒了話,看了看牧臨川,又看了看李媼幾個,笑了笑,飛快地追了上去。

待陸拂拂和牧臨川一走,原地李媼幾個還有點兒回不過神來。

誰能想到這笑容又甜聲音又脆的阿陸成了親了,成親還梳什麼少女發髻?而她夫婿竟然還是個殘廢?

不過阿陸她男人樣貌倒的確長得好,就是那一雙紅瞳……

等等紅瞳???

張翁、李媼、王媼幾個交換了個視線,紛紛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震驚之意。

紅瞳、斷腿。

姓陸?

幾個信息疊加在一塊兒,老頭老太太們頓覺眼前一黑,旋即五彩斑斕地映出了後世名叫“萬花筒”的東西。

……

牧臨川顯然不能理解她為何會對“平民百姓”的生活抱以這麼大的樂趣。錦衣玉食,山珍海味,這不是每個人都求之不得的嗎?

她前不久還跟他說她愛慕虛榮,放不下王後的位子,怎麼現在又樂嗬嗬,屁顛屁顛地去混跡集市了?

或許他就是看不慣她在任何地方都這般如魚得水,高高興興的模樣。

拂拂也不好和他解釋,她在紅旗下長大的,不習慣彆人的伺候。

牧臨川“走”了半截,扭頭看了眼陸拂拂,古怪地問“這菜與刺史府上有什麼不同?”

拂拂心道:……真不愧是養尊處優長大的皇帝陛下。

拂拂腳步輕快,聞言放緩了腳步,興衝衝地舉起了籃子給他看。

敲著籃子,笑道:“不一樣啊,外麵的菜新鮮。”

他盯著菜籃子裡肥碩的蘿卜們看了一眼又一眼,愣是看不出這些胖乎乎圓滾滾的蘿卜們和刺史府上的蘿卜又什麼區彆。

又走了幾步,不遠處再次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清脆的童聲。

“牧桀犬,失天下。

寧吃嗟來食,不飲秦淮水。”

“牧桀犬,失天下。

寧吃嗟來食,不飲秦淮水。”

童謠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

拂拂渾身一個激靈,目瞪口呆地看著原本跑遠的幾個熊孩子,攜帶殺傷性武器,又成群結隊地跑了回來,嘻嘻哈哈打打鬨鬨,全然不知這位牧桀犬就在他們麵前!!

要死!

下意識地覷了一眼牧臨川的反應,拂拂冷汗都快掉下來了。

少年停下了腳步,任由童謠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眉眼看不出有任何驚怒之意,神情冷淡。

拂拂看了又看,深吸一口氣,將菜籃子往牧臨川手裡一塞,蹦Q到了牧臨川麵前,笨拙地揮舞著雙手。

“牧臨川,牧臨川!!看我看我!!”

牧臨川順著她視線看去。

拂拂轉了個圈,哈哈訕笑,“你看我今天這裙子好看吧?藍色的!裙子上還有小花呢!”

如此拙劣的吸引人注意力的方式,也隻此一家了。

事出突然,原諒她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方式。

一是怕牧臨川這小瘋子又突然犯病,殺心驟現,拿幾個熊孩子開刀。二又怕聽到這童謠牧臨川傷心。

深感自己這樣的確傻缺,但事已至此,陸拂拂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女孩兒臉蛋發紅,緊張得同手同腳,像個四處蹦Q的誇張竄天猴兒。

牧臨川:……

很輕地一聲笑聲。

“嗤”

牧臨川無甚表情,毫不客氣地,拉了一下唇角,“嗤”地笑出了聲。

拂拂臉色又騰地漲紅了,格外尷尬地放下了胳膊。

行吧,她也知道她剛剛這樣的確二百五了點兒,MMP!!她不都是為了安慰他嗎?!他竟然還笑!癟犢子玩意兒!

牧臨川麵無表情地乜了她一眼,眼神透心涼:“孤還沒這麼小心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