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餘溫未了 楚寒衣青 15875 字 3個月前

“日本。”

兩人同時說了同樣的地名。說完以後,他們都有點愣住了,麵麵相覷一會後,俞適野開懷地甩個響指:

“我們在事業上還挺一致的,成了,這回去日本。”

有了目的地,事情就變得簡便又快捷,俞適野連夜訂了明天去日本的機票,又和溫彆玉一起,把行李收拾出來,一通忙碌過後,到了睡覺的時間。

俞適野扣下行李箱,躺在了床上,將要入睡的最後一點時間,他突然回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晚上的時候我握住了彆玉的手。而在最早口頭約定時,我曾說過不會碰彆玉一根指頭,現在……到底算是工傷,還是不算工傷?

然而俞適野再轉念一想,釋然了:

彆玉也碰我了。總不能他碰我就行,我碰他就不行吧?

***

時間到了第二天,幾個小時的飛機以後,俞適野和溫彆玉來到了日本的土地,他們拿了之前租好的車子,一路開到預約的酒店,等入住了酒店裡的總統套房之後,俞適野將行李朝地上一丟,望望套房裡三四個房間,很欣慰地對溫彆玉說:

“這是這家酒店最大的一個套間,有四個房間,兩個浴室,廚房餐廳會客室一樣不缺,我們終於能夠一人擁有一個房間,一人擁有一個浴室,一人擁有一張床了!除此以外,接下去的行動我們也不用被死死捆綁在一起,我要去參觀日本的街道,小區,和養老基地,你呢?”

“我主要往景點走。”

“那麼我們白天的時候可以分頭行動,各自按照自己的步調完成計劃,晚上就直接在酒店裡見,各自擁有一個舒適的休息環境,你覺得怎麼樣?”

“聽起來很好。”

這段時間以來,溫彆玉的精神也繃得比較緊,好不容易有個空間可以舒緩一下,他也鬆了一口氣。

“那現在隻剩下一個小問題了。”

俞適野把好處說完了,差不多可以說一點兩人在這場旅遊之中必須做的事情了。

“什麼問題?”溫彆玉的語氣比較輕鬆,甚至笑著調侃了一句,“不會又要演戲吧?”

“總體來說,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俞適野清咳了聲。

“考慮到我們確實沒有一起行動,不能拍攝出有力的證明視頻,所以得用更多的照片和更精致的文字作為替代物。”

“更多的照片我能夠理解……”溫彆玉緩緩說,“更精致的文字,是什麼意思?”

俞適野隨便舉了個例子:“比如我們進了一家店,吃了中午飯,雖然我們是單獨吃的,但必須點上兩份餐點,偽裝自己正和另外一個人吃飯,同時還要為這餐飯配上一段充滿感懷的文字,大概意思是‘有你是用餐,沒你是填飽肚子’。”

溫彆玉漸漸變得麵無表情。

“也就是說,這回我們除了尬演之外,還要尬寫。”

俞適野讀出了溫彆玉的內心,趕緊安撫:“做戲一分鐘,幸福一整天。”

溫彆玉冷嗬一聲:“說是一場戲,一場一場又一場,都看不見頭了。”

俞適野一半警覺,一半故意轉移話題:“這句像是Fg,Fg不要隨便立,萬一以後成真了呢?”

溫彆玉瞟了俞適野一眼,也沒揭穿人,接上話來:“尬演沒有問題,小作文不行。”

俞適野得了這個回複,很滿意。他本來也沒指望溫彆玉努力在朋友圈寫情話,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純粹是遵循談判的原則:總得給對方留點還價的空間。

“可以,小作文我來寫,日本多寺廟,你在旅遊的時候多拍兩張寺廟的照片,我也好發揮。”

“這能發揮什麼?”

“這地方能發揮得可多了,你忘記我們之前就去過寺廟求——”俞適野說到這裡,突然停住,再接上話的時候,已經跳過了過去的內容,隻說,“我們完全可以照搬過去的經驗,改改用用。”

溫彆玉將俞適野沒說的補充完:“去寺廟,求姻緣。”

“哦。”俞適野比較乖巧。

溫彆玉又慢吞吞吐槽:“特意跳過,欲蓋彌彰,你這樣一掩飾,我反而記得清。”

“哦……”俞適野非常乖巧。

其實沒有什麼記不記得清。記憶的鎖不需要鑰匙,一句話,一個動作,哪怕單單一個眼神,也能讓過去的畫麵從封好的匣子中滿溢出來,卷成走馬燈,往前是一幅,往後是一幅,往左右西東,還是一幅。它們就這樣,繞著人,日夜不停歇地轉。

溫彆玉記得自己和俞適野一同去過小城的寺廟。這間寺廟在城裡的一座山上,山距離他們的學校半個多小時,是學校春遊野營的固定地點,每到三四月份的時候,都會浩浩蕩蕩地來到山腳,爬山燒烤,獲得暫時的放鬆。

高中二年級的一次春遊,在山上發生了些小小的事情。

因為種種原因,反正差不離是不能在其他同學麵前輸,也不能在其他同學麵前慫,明明恐高的俞適野硬是對同學誇下海口,說要征服這座山——而征服這座山的辦法,就是站在山頂處像舌頭一樣伸出去的岩石上。那塊岩石一半立在山頭,一半虛懸空中,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拔群險峻,非同一般。

當日,俞適野戴了墨鏡,扯著自己,一步一步,傲然向山頂的岩石走去。

無數同學以欽佩的目光看著俞適野挺拔的背影。

隻有他知道,俞適野墨鏡下的雙眼已緊緊閉上,完全不敢看前方,他握著自己手的掌心,哆哆嗦嗦,沁出汗來,一層熱,一層冷。

他又同情又好笑,還要圓俞適野的麵子,隻能暫且當人的拐杖,把人慢慢的扶上岩石,站穩了,擺個酷帥的姿勢,再下來,在對方耳旁說一聲“安全了”。

長長的籲氣在他耳旁響起。

俞適野終於睜開了眼睛,藏在墨鏡後的雙眼小心朝周圍試探一圈,總算把炸起的毛收回了。

“彆玉,我覺得有你在身旁,好像沒那麼怕了,你好厲害!以後你也要陪我去更多的地方,幫我把這個恐高的毛病徹底治好,好不好?不準說不好~”

溫彆玉有種說不出的開心,大概是看孔雀又精神對自己的抖擻起尾羽的快樂感。為了讓俞適野徹底放鬆下來,他悄悄帶著對方離開同學聚集處,在山道上隨著人流一同散步,走著走著,走到了間頗為僻靜的寺廟。

那時兩人剛剛確定感情不久,他們駐足在寺廟的大門外,向廟中看了一會,俞適野摘下臉上的墨鏡,提議說:

“反正走到門口了,進去拜一拜解個簽?”

他當然沒有反對。他們在門口買了一包香,拆開來兩人分一分,一同來到菩薩麵前。

灰黑石地上的蒲團褪去鮮豔,朱紅廊柱的角落爬上蛛網,端坐在高台的菩薩麵帶慈悲,慈悲卻化成碎木,從它的臉龐斑駁脫落。

可這些粗劣的細節全沒有打擾到他和俞適野的興致。

他至今還能夠清晰地記得,俞適野搖動竹簽的嘩嘩脆響,和他拿到簽文時的得意揚眉。

“彆玉,我們的姻緣是上上簽哦。”

接著他也找到了自己求來的簽,隻是個中平簽。他還沒說話,湊過來的俞適野一眼看見,耿耿在意:“簽是不是不準?都是求姻緣,怎麼我求的是上上簽,你的就變成中平了?”

當時他也有點在意:“我求的是你平安的簽,這個簽不太好。”

結果俞適野一聽不是求姻緣的,又開心了。他就是個小孩子的臉,陰陰晴晴,從不矯飾。溫彆玉被俞適野央著再去求了個姻緣,新求出一張上上簽來。

拿著這張簽,俞適野總算心滿意足,直接就往廟的門口走,還是他拉住俞適野,提起還有一張中平的簽要去解一解,兩人才換個方向,朝坐在廟裡的和尚走去……

“俞適野。”溫彆玉喊了人一聲,記憶裡的中平簽讓他聯想到了之前躺在醫院裡的俞適野。

“嗯?”

“你最近的運氣似乎不怎麼樣。”

“是有一點。”俞適野心有戚戚焉,他也覺得自己挺水逆的。

“我去寺廟的時候給你帶個禦守吧。”溫彆玉說得漫不經心,望見俞適野一下轉過來的視線,還額外強調一句,“我們一起旅遊,你的運氣不好會影響我的出行質量。”

俞適野瞅了人一眼。

“關心我就直說,有什麼好偽裝的,我又不會笑你……”

他一句沒完,看見溫彆玉的眼睛輕輕眯起了,似乎進入填彈之後開槍之前的瞄準狀態,立刻機智:

“麻煩你給我求禦守了,我去逛街的時候也給你帶好吃的東西,我們互通有無。”

***

接下去的時間,兩人分頭行動。

溫彆玉去觀察日本的庭院與建築,俞適野則漫步在大街小巷,以更為貼近的視角,觀察這裡人的生活,尤其是老人的生活。

投資金陽天城,進軍養老產業,並不是他頭腦一熱的結果,正相反,從很早開始,他就對此有隱約的想法和打算了。現在時機成熟,俞適野一麵投資,一麵也給自己安排了日本之行。

日本是一個很典型的老齡社會,當一個國家65歲以上的人口占總人口的7%時,這是個老齡化社會,而當這一比例翻倍的時候,這個社會就正式變成老齡社會。

1970年,日本65周歲以上的老人就達7%,1994年,這一比例翻了兩倍,超過14%。

當一個社會已進入老年社會多年,可想而知它在養老方麵的投入與研究。再加上日本臨近我國,風俗也有其相似之處,它們養老模式中的家居式養老,就比歐洲的公寓式養老,更符合中國國情。

俞適野希望從中得到一些靈感,為著這一觀察與探索,俞適野總共排出了十到十五天的時間,白天逛逛街,找人聊聊天,晚上回酒店寫寫小作文,還能在睡覺前和溫彆玉鬥鬥嘴,日子過得分外愜意。

這一趟出來得快,雖然兩人都有自己的中心目的,但並沒有太具體的行程,隻在兩人都徹底消化完一個城市之後,才啟程前往下一個城市。

高速道路上的車流來往不息,可幾乎沒人鳴笛,鐵殼車子按照既定的規則向前走,僵木得仿佛天空有一道無形的天線將它們操縱。

行車的路上挺無聊的,掛在車內後視鏡上的綠色禦守搖搖晃晃,晃得睡蟲都從身體裡頭爬出來了。

溫彆玉按下半截車窗,手肘按在車門上,無所事事地看著外頭,太過於規矩的城市偶爾也會使人喪失些活力,此刻,溫彆玉就有點感覺懨懨欲睡……直至他遠遠地看見一個佇立在前方道路旁的指向標,和指向標上的一個熟悉中文字。

あきる野市

溫彆玉產生了一點好奇,他拿手機拍下指向標,再用翻譯軟件翻譯出結果。

“秋留野市……”

“什麼?”

溫彆玉說話的聲音很低,俞適野沒有聽清楚,多問了一句。

“行程稍微變一變吧。我們不往東京走,先去秋留野市。”溫彆玉突然說。

俞適野有點意外。

“怎麼臨時換方向?而且秋留野市在哪裡?”

“看前邊的牌子。”溫彆玉向前抬了抬下巴。

俞適野定睛一看,才看見前方的大型路標,聽溫彆玉說地名的時候他完全沒有留意,等文字切切實實地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頓時驚奇道:

“前邊牌子上的就是秋留野市?我的名字和這個城市的名字重了一個字。”

旁聽的溫彆玉有了一點點不自在。

他默不作聲,又拿手機搜了搜,把秋留野市的網絡介紹找出來,再拿上麵的圖片朝向俞適野,彌補一句:

“這裡的建築比較有特色。”

俞適野往溫彆玉的手機屏幕上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出這個城市的建築和其他城市有什麼區彆,不過——也許專業的設計師,能夠看出普通人看不出的差異吧。

“秋留野市,秋留野市……秋天留下俞適野的城市?聽上去還挺浪漫的……”

俞適野自言自語瞎翻譯了一通,聽從溫彆玉的建議,發動車子,往秋留野市開去。

行至半途,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好像有人拿筆飽吸墨汁,再將天空變作畫布,一層層把染料刷上去。

而後,爆破似的數聲轟隆,好像將一整座湖自天空倒傾下來的大雨遮蔽了前行的路,車窗之外的世界一下變成了灰色,灰蒙蒙之中,是嘩啦啦濺珠似的響。

他們被困在暴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