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壁畫之上,圖畫再次出現轉變。
身著華服的太子與滿頭珠翠的皇後賈南風針鋒相對,矛盾愈深。
而傻子皇帝司馬衷對一切毫無所知,仍是該吃吃,該喝喝,啥事不往心裡擱。
【當然啦,這個太子不是賈南風所生,而是宮女所生,太子年長,而賈南風大權獨攬,倆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無法調解。】
【儘管賈南風的母親在去世前交代賈南風善待太子,但賈南風完全不聽,你閨女我叱吒朝政數十年,怎能受他黃口小兒的挾製?太子冒犯我,那我便殺了太子,而不是給他未來欺辱我的機會!】
壁畫再變。
賈南風之母郭槐時日無多,拉著賈南風苦苦相勸,“阿峕,你沒有兒子,陛下又是那個樣子,你未來能夠仰仗的唯有太子一人。”
“既是仰仗太子,你又何必與太子鬨到這種程度?”
“聽阿娘一句勸,向太子服個軟,待太子好一些,隻有這樣,你未來的日子才會好過一些。”
“阿娘,我記下了。”
賈南風輕輕握著母親郭槐的手,溫聲應著母親的囑托,但在母親徹底閉眼之後,她難得柔和的麵容陡然淩厲——
憑什麼她要仰太子鼻息?
太子既然對她不孝,那她便殺太子另立他人。
【要不然賈南風到底是賈南風呢,華夏上下五千年也隻出了這麼一個賈南風。】
【沒兒子?】
【沒關係,妹妹有兒子,我把妹妹的兒子抱過來,對外宣稱是我的兒子。】
【如此一來,我仍是不可撼動的皇後,未來大權獨攬的皇太後。】
【可惜晉王朝不是宗室勢若的曹魏,司馬炎執政之後吸取了曹魏滅亡的教訓,剛登基便大肆封王,每一位諸侯王都有實權兵權,哪怕賈南風已先後誅殺三王,威懾其他諸侯王,但他們隻是表麵臣服,而內裡卻是在積蓄自己的力量,一旦賈南風出現紕漏,他們便是撕咬賈南風的猛虎。】
壁畫再變。
飛鳥傳信頻頻,各地諸侯王蠢蠢欲動。
【元康九年,賈南風陷害太子謀反,惠帝司馬衷大怒,廢太子。】
【永康元年,賈南風毒殺廢太子,廢太子不肯喝毒藥,被黃門以藥杵打死②。】
賈南風麵無表情。
——這可真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但此事做實,便意味著自己再無生路。
司馬炎與楊豔立她為太子妃是為了讓她協助司馬衷坐穩皇位,而不是殺太子讓司馬衷絕後,讓萬裡河山拱手於人,更彆提此後便是八王之亂,五胡亂華,漢人險些亡國滅種。
可她依舊不後悔自己會這麼做。
哪怕重來無數次,給她無數次的機會,她依舊會殺太子以絕後患。
——她不允許彆人踩在她頭上耀武揚威。
司馬炎與楊豔徹底坐不住。
——賈南風無子,便意味著衷兒隻有這麼一個兒子,若殺了這個太子,萬裡江山豈不是拱手於人!
“你這毒婦!”
司馬炎拍案而起,“你竟敢殺了衷兒唯一的兒子!”
被司馬炎吼了一嗓子,賈南風這才回神。
——哦,她殺太子了,怎麼了?
“我不殺他,難道等他來殺我?”
賈南風沒有解釋,而是直接認下。
這種事情沒辦法解釋,越解釋越心虛,倒不如直接認下來,劍走偏鋒興許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賈南風答得這麼乾脆,倒讓司馬炎微微一怔。
方才她狡辯的模樣曆曆在目,但現在卻解釋都不解釋,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有她沒太子,有太子沒她。
她不允許任何人將她踏在腳下,作踐如泥。
這是賈南風能做出來的事情,符合他對賈南風的一貫認知。
——賈南風若不是這樣的性格,他當初也不會立賈南風為太子妃。
“我殺太子,如陛下當年殺魏帝。”
賈南風道,“陛下若不殺魏帝,則必會被魏帝所殺。”
“所以陛下暗示我的父親,讓我父親殺魏帝以絕陛下之患。”
“是以,魏帝慘死街頭,我父背萬世罵名,為世人唾棄,而陛下卻位尊九五,享萬裡江山之尊。”
司馬炎被噎得微微一滯。
這話,似乎沒毛病。
“陛下如此,我為何不能如此?”
賈南風從不反思自己,隻從彆人身上找原因,再加上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在麵對天子之怒時毫無畏懼。
甚至不僅不畏懼,還有一種你能做初一,憑什麼我不能做十五的不平。
她與司馬炎做了同樣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司馬炎成功了,殺了魏帝之後自己成了九五之尊。
而她則是司馬炎為鞏固皇權大肆封司馬家為王,虎視眈眈的諸侯王太多,天子無用,她又無子嗣,才會被諸侯王所殺,才會有後來的八王之亂五胡亂華。
可這些事情能是她的錯嗎?
肯定不能!
問題出在司馬炎身上,而不是她身上。
所以司馬炎憑什麼來指責她?而不是反思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賈南風奇怪看了眼理直氣壯的司馬炎,三兩句話便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是陛下大封諸王,讓王權威脅到皇權。”
“讓我主政之後耗於內鬥,半生都在與權臣諸王鬥爭。”
“你竟敢指責朕?!”
司馬炎回神,暴跳如雷,“你殺了這麼多人,你還有臉指責朕?!”
“你哪來的臉!”
賈南風覺得司馬炎多少有點無理取鬨,“兒媳哪來的臉?當然是父皇給兒媳的臉。”
“是父皇為了維護正統,執意立太子為太子。”
“更是父皇為了維護太子的地位,立我這個又醜又惡毒的女人為太子妃。”
“衛瓘的女兒明明又漂亮又有才情,又溫柔體貼。”
“可父皇偏偏不要,偏偏要我這個毒婦妖婦做太子妃。”
司馬炎:“......”
這話他真沒法反駁。
“朕立你,是因為記掛你父之功。”
司馬炎氣結,若不是楊豔拚死攔著,他現在就能把賈南風捅個對穿,“若不然以你之貌以你之才,怎麼可能做得了東宮太子妃的位置!”
“是,父皇說得對。”
賈南風點頭,絲毫不否認自己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才當上了太子妃,“父皇想借我拉攏我父親,想借我之手穩固朝政,這是父皇的打算,父皇的期望。”
“而我,沒有辜負父皇的期望——”
“楊駿楊芷奪權,我殺之。”
“司馬繇有異心,我罷官流放之。”
“司馬亮居心叵測,我借刀殺之。”
“司馬瑋賊心不死,我命人捕殺之。”
賈南風問司馬炎,“敢問父皇,我所做之樁樁件件,哪一件辜負了父皇的囑托?”
司馬炎被問住了。
的確沒辜負。
不僅沒辜負,帶著一個傻子皇帝做到這種程度,她已經足以向他交差。
——當然,前提是她沒有殺瘋的情況下,沒有把太子一並殺了的情況下,她所做的事情的確是出於維護晉朝的統治與皇權的威嚴。
“你不該殺太子!”
司馬炎想了半天,也隻想到這一件對不住他的事情。
“難道父皇讓我坐以待斃?”
賈南風上前半步,下巴微抬,把脖子讓給司馬炎,“既如此,父皇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