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太平公主 “我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便……(2 / 2)

上官婉兒笑了一下,輕拍太平手背。

“不,我不是在想有的沒的。”

太平搖頭,固執己見,“難道有喜歡的人,便不能擁有權力了嗎?”

“阿耶愛重阿娘,不一樣執掌四海?”

“您的阿耶是男人,您是嗎?”

上官婉兒莞爾。

太平微微一愣,“我不是。”

“這便對了。”

上官婉兒道,“世界對男人總是寬容,但對女人卻是格外苛刻。”

“男人若借妻族之勢起家,那是他白手起家,天生領袖。”

“女人若借夫族之勢立業,便是她嫁了一個好男人,靠男人成事算不得什麼。”

“您不是男人,便不能以男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上官婉兒娓娓道來,“因為您在這條路上所遇到的,與男人所遇到的完全不同。”

“你不能有任何的軟肋。”

“愛情,親情,友情,都不可。”

“世間萬物當握於你的掌心,受你主宰驅使,而非你受他們的影響。”

太平心頭一震。

恍惚間,她仿佛明白了什麼,又仿佛什麼都不明白。

——她的野心並不純粹,她的政治眼光甚至政治手段遠遠不及阿娘,莫說阿娘了,她甚至不及婉兒的皮毛。

所以這樣的她,如何值得阿娘將萬裡江山拱手托付?

“我知道了。”

太平聲音喃喃。

上官婉兒又笑了一下,“二娘,你不知道。”

“你若知道,便該知曉駙馬是你通往權勢之路的攔路虎,而你與他的孩子,更是你的絆腳石。”

“這、這怎麼會?!”

太平心頭一驚。

上官婉兒並未接話,隻是笑著看著她。

偏殿陷入安靜。

蒼穹之上的聲音似乎變得很遠,遠到她幾乎有些聽不到。

在難熬的安靜中,她看著婉兒,婉兒也在微笑看著她,於是她這一次終於明白,她與阿娘的差距究竟在哪裡。

——阿娘沒有什麼不可割舍,不會受任何人任何事情所影響,阿娘是真正的掌權者,絕對的理智,絕對的清醒。

哪怕她偶爾犯渾,做出一些荒唐事情來,但那是為了彰顯天子威儀,而非她真的昏聵。

——就如比她日後進獻的男寵。

那些男寵或許真的很討阿娘的歡心,阿娘也是真的喜歡他們,但娘更多的是借他們之勢,向朝臣乃至天下宣告一件事——

男人皇帝能擁有的一切,她作為女性皇帝一樣能擁有。

而非她要為先帝守節,要潔身自好做一個青史留名的皇後太後。

而她,割舍不了表兄,更割舍不了自己與表兄所生的孩子。

假以時日表兄以及這些孩子威脅到她,她能如阿娘一樣以血腥手段鎮壓嗎?

如阿娘對待她的兄長,她的侄子們。

——她做得到嗎?

太平陷入沉默。

【當然,把張昌宗獻給女皇,可能是太平公主做的有史以來最後悔的一件事。】

【因為這位蓮花六郎不是省油的燈,一朝得了女皇寵愛,便開始瘋狂作妖。】

張昌宗飲茶動作微微一頓。

——什麼叫做太平公主最後悔的一件事?

他現在已經來到太平公主府,隻是公主與駙馬都不在家,他被公主府的長史親自迎到花廳,對他的態度恭敬到不能再恭敬,典型的看了天幕提前討好他的舉動。

——這個時候再說公主後悔,他這些被奉為上賓的待遇還會有嗎?

【作妖到哪種程度呢?】

【這麼說吧,女皇後期想緩和李氏與武氏的關係,改立廬陵王李顯為太子。】

【李顯有一個兒子叫李重潤,非常受高宗李治的喜歡,甚至在剛出生的時候,便被高宗李治立為皇太孫②,如果不出意外,李顯登基之後他便是未來的太子,甚至天子。】

天幕之上,出現李重潤的身影。

少年風神俊朗,意氣風發,於馬背上拈弓搭箭,箭如流星,直入紅心。

·

房州流放地。

“阿娘,阿耶,快看,那個人好像大兄。”

年幼的李裹兒抬手指天幕。

李顯強顏歡笑,“好像是你大兄的模樣。”

韋香兒眼皮狠狠一跳,心中頓覺不妙。

——張昌宗作妖而說起她的兒子,這可不是什麼好意頭。

【可生活總是充滿意外,李顯剛複位沒多久,李重潤就死了,死在張昌宗手上。】

【李重潤與妹妹李仙蕙妹夫武延基議論張昌宗,被張昌宗告知女皇,女皇怒,責令杖殺③。】

【李重潤死,武延基死,而在他們死後第二天,懷有身孕即將生產的李仙蕙也死了。】

天幕之上的景象再次發生改變。

剛才還是意氣風發縱馬而行的少年郎,此時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與他並肩而躺的,是武延基。

“聖人節哀。”

武家人含淚安慰李顯與韋後。

“不好了!公主出事了!”

小宮人驚慌大喊,“公主——薨了。”

“阿姐!”

“仙蕙!”

“快!快召太醫!”

·

洛陽城。

武承嗣身體一僵,看了看懷裡抱著的兒子。

——他這個兒子好像叫武延基來著?

“阿耶,我要吃這個。”

武延基伸著一隻小肉手,指著武承嗣手裡拿著的東西。

“哦。”

武承嗣把手裡的點心塞到武延基嘴裡。

但半息後,他終於反應過來,爆發一聲驚喝——

“張昌宗,老子要將你挫骨揚灰!”

·

“不,不可能。”

李顯好一會兒才從震驚中回神,雙手抱著頭,痛苦低喃,“阿娘,阿娘不會這般狠心......”

韋香兒緩緩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天幕。

與李顯的悲痛嚎哭不一樣,她隻是靜靜看著天幕,不悲不喜。

·

張昌宗的茶瞬間喝不下去。

“我還有事,便先告辭。”

他忙不迭起身,略整衣擺便向公主府的長史請辭。

方才頗為恭敬的長史此時目露凶光,抬手一揮,侍從將張昌宗攔下。

“六郎想去哪?”

長史冷聲道。

·

“二娘以為,聖人真的喜歡張昌宗到這般地步嗎?”

上官婉兒並不意外聖人為張昌宗而杖殺李武兩家的繼承人,她淡淡看向太平,提出自己的問題。

“喜歡?”

“不,阿娘未必有多喜歡他。”

太平慢慢搖頭。

婉兒方才的話幾乎一針見血點出她的缺陷與不足。

——與阿娘相比,她不夠狠,目的也不夠純粹。

“張昌宗對於阿娘來講,與一個玩物沒什麼區彆。”

太平道,“可他代表的是阿娘的臉麵,聖人的威嚴,世人妄議他,便是妄議阿娘。”

“所以他們兩個必須死。”

儘管他們是李武兩家的繼承人,但這種身份不僅不會成為他們的保護符,更會成為他們的催命符。

——皇太孫妄議聖人尚且如此,其他人有何資格與皇孫相較?

聖人威嚴不可侵犯。

薛紹死在這上麵,李重潤與武延基也是死在這上麵。

“沒有張昌宗,還會有李昌宗,王昌宗。”

太平輕聲道,“阿娘需要的不是男寵,而是一個能彰顯她天子威勢的人。”

“聖人召太平公主。”

小黃門高聲唱喏。

·

“重潤與延基都死在這上麵?”

武瞾嘖了一聲,“可見這個小家夥的確招人疼,叫我都為他昏了頭。”

武三思臉色大變,“姑、姑母?”

——武延基可是他侄孫子啊!

虎頭虎腦分外可愛,他下朝之際沒少逗弄他。

“姑母,此等佞臣,斷然留不得。”

想想自己得小侄孫,武三思壯著膽子道,“以臣之見,當——”

但下一刻,他的姑母打斷他的話,天子威儀,不容置喙——

“當即刻將他召進宮,讓他在我身邊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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