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2 / 2)

在場的所有記者都一片靜默。

被許維新派來蹲守的許曉明緩緩瞪大了眼睛,手中花了半個月工資買來的昂貴鋼筆應聲落地。

“不是我做的,”亞當疲憊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但下一秒,他的解釋就被淹沒在了震天的罵聲中。

如果不是打手保護著亞當,估計他就要當場被圍攻送到醫院搶救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這場風波,現在才剛剛開始。

第一個發難的,是景家。

就算景星闌叛逆到讓景家老爺子恨不得從沒生過這個兒子,但在從大兒子口中得知這件事後,他還是眼前一黑,隨即抖著手指著大使館的方向,聲音嘶啞道:“去查!這幫洋人如果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景宗成跟他們不死不休!”

雖然他說的是景宗成而不是景家,但景星闌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弟弟,是景家的一份子。景黎對於這件事情也非常惱火,所以麵對父親的命令,他隻是略一點頭,便沉著臉大步走出了大宅。

而在京洛大學這邊,全體師生都沉浸在了一種沉痛悲憤的情緒中,本來今天下午輪到白話社組織活動的,然而到場的卻幾乎有學校近三分之二的學生。社長捧著之前從圖書館借來的、連載著《凡人》結局的那張報紙,一時間泣不成聲。

誰也沒想到,這堪稱封神的一章,最後竟成絕筆。

在文春秋的嚴令禁止下,他們沒有做出什麼激進的舉動,也沒有再去大使館外麵抗議。然而學生們難以平息內心的憤怒和悲痛,在社長的提議下,他們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東方京報》的報社前。

望著那塊許維新請喬鏡題字的大字牌匾,學生們就地坐下,拿出紙筆,開始寫起了悼文。

很多人寫著寫著,就忍不住落下淚來。

因為他們受晏河清的影響很深,落筆時總會情不自禁地寫成類似於書信的內容。他們寫自己的遭遇,寫民族的命運,寫國家的未來,寫他們會繼續繼承晏先生的理想和信念,雖千萬人吾往矣。然後,學生們將這一封封信全部聚集到一起,一把火點燃,望著青煙直上雲霄,傳遞他們的思念。

而文春秋和左向庭這兩個加起來年紀都快一百五十歲的老人,也再一次向世人證明了,他們在華國甚至是國際上擁有的巨大影響力。

在文春秋的施壓下,政府第一時間派人逮捕了亞當,並且這一次他們沒有給對方任何狡辯的機會,直接將人關進了大牢內。雖然他本人還叫囂著這是對他母國尊嚴的侮辱,但是這一次,就算是亞當的母國也覺得他八成是得了失心瘋,不然怎麼會做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

以晏河清的作品在國際上的影響力,這已經算是外交層麵上的巨大過失了!

因此,在得知消息後匆忙上任新任大使在到達華國後,連飯都來不及吃,便趕到了監獄內和亞當見了一麵。直到這時他們仍想著幫亞當脫罪釋放,然而在聽完他的敘述後,新任大使隻能在他乞求的視線中默默站起身,一臉無言地走出監獄,並告訴身邊人:“很遺憾,亞當先生看來是真的瘋了。他居然說有一道白光奪取了那兩個華國人的性命,還說這是上帝的懲罰……簡直荒謬!”

理虧之下,他們也隻能默認了華國這次對亞當的強硬處理,唯一的要求就是:

把亞當帶回國內審判。

這是西方政客們為自己“同胞”做出的最後一份努力,可惜,最後也沒有遂了他們的願。

已經多年不當律師的左向庭這次免費幫亞當的政敵打了一次官司,即使對方想要給他報酬,他也堅決分文不要,因為他說“老夫唯一的執念就是讓凶手伏誅”。在法庭上見到亞當的時候,左向庭當時的表情還被旁邊的記者拍下來,登上了國際雜誌的封麵,標題也起的十分有爆點。

他們管他的舉動叫做:《冰冷的複仇》

據說,當時開庭的時候,庭外還有幾百名留學生舉著牌子要求判處亞當死刑,記者采訪領頭的那位自稱是晏河清大學時期班長的年輕人,對方紅著眼眶,情緒激動地告訴她,晏河清是自己的摯友,對他的影響堪稱人生導師,如今卻因為小人英年早逝,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原諒凶手。

除此之外,他還給記者展示了自己和其他留學生們在這段時間內收集到的,亞當在華國和本國境內貪/汙、嫖/娼、拐/賣婦女兒童和用非法手段脅迫他人造成人身傷害等等的一係列罪證,痛罵亞當這個家夥就是個敗類人渣,死不足惜。

在政敵的推波助瀾下,這些罪名都被如實報道了出來。

一時間,兩國國內的民眾群情激奮,在亞當被轉移到另一所監獄的途中,沿街的人們紛紛朝他吐口水、扔爛菜葉,一夜之間,他便從高高在上的大使淪落到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本該是件喜事,但破天荒的,國內對於這些事情的報道卻反響平平。

就像是一根弦被壓迫到了極限,比起在黑暗中默默忍受窒息而死,越來越多的人選擇站起來自救,從每天報紙上刊登的文章、街上人們的精氣神還有各行各業的發展,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趨勢。

由於亞當事件造成的惡劣影響,政府也開始對大使在國內的權力進行限製,和之前那次一樣,主導修改這條法律的人正是景黎。而那條由亞當推動的禁書令,自那以後也沒有人再提起。

一年後,《東方京報》和《愛民報》兩家南北報業巨頭合並成了一家,正式更名為《清晏報》,對外宣傳是取清平安寧之意,但更深層次的理由眾人都不言自明。

《清晏報》成立後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整理出版了晏河清的合集。

由於它的創社理念便是“包容並兼”,因此,無論是中的洋的、新的老的,但凡有用的,都在這個舞台上有了一席之地。在這些人的努力下,陷入凝滯的社會齒輪又慢慢轉動了起來,一大批擁有真才實學的作家、教育家和思想家湧現,文學在這個時代發展到了前所未有的興盛。

事後,文春秋還和許維新一起去了一趟喬鏡家。

出乎意料的是,在接待他們的時候,喬景和胭脂的表情看上去都十分平靜,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樣糟糕。這讓文春秋在傷感之餘,也感覺到了一絲絲寬慰。

“如果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來和我講。”臨彆時,他對胭脂語重心長地囑咐道,“畢竟我現在也算是你的師長了。”

胭脂輕輕點頭。見狀,文春秋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歎息一聲,摸了摸少女的頭。

“今後的路,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在送走了兩人之後,她轉過身來,看著從剛才起就一直站在客廳中默然不語的喬景。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還是胭脂先開了口。

“你相信先生他們在信裡寫的東西嗎?”

喬景攥緊了拳頭,但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眼神堅定地回答:“我信。”

胭脂抿了抿唇,也笑了。雖然她的眼神看上去仍舊十分悲傷。

“我也相信,”她輕聲道,“無論如何,我都是相信先生他們的。”

所以,就算是她和喬景親手把他們下葬,她也相信喬鏡在信中所寫的,他們沒有死,隻是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告彆去往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和這裡截然不同的未來時代。

然而,就算她相信了喬鏡他們給出的說辭,這樣突如其來的離彆還是讓胭脂連著幾天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被先生他們慣壞了,明明當初吃了那麼多苦,挨了那麼多打,她都沒有哭過,可每次隻要是和喬鏡相關的事情,她總是會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在他們麵前哭得像個三歲小孩一樣。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然而,會在她哭泣時彎下腰來溫柔安慰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胭脂努力想讓自己再次變得堅強,就像剛才在文春秋和許維新麵前表現出來的一樣。可當送走他們後,她就一下子又變回了原先那個軟弱又沒出息的模樣。

“你知道嗎,”喬景忽然道,他抬頭望著空蕩蕩的大廳,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這棟房子空曠的可怕,“師公在信裡說,讓我照顧好你,他和先生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嫁妝,給誰由你來決定。”

胭脂喃喃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我隻是想告訴你,”喬景伸出手,用力拉住她的手,“無論你要不要我,我都不會拋下你的。先生他們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才沒有帶上我們,那咱們也自己闖出一番事業,不帶他們玩兒!”

胭脂破涕為笑:“說什麼鬼話呢,搞得跟過家家一樣。”

“我說的是實話!”

喬景肯定道:“以先生的性格,師公他就算告白成功了,想要洞房起碼還得要好幾年呢,哪像我們,等十八了咱們就去領證——哎呦!”

胭脂被他說得一張臉漲得通紅,咬著牙惡狠狠地踩了喬景一腳:“混蛋!說什麼渾話呢!”

聽到屋內傳來的動靜,原本安靜趴在院中噴泉旁睡覺的一條黑背機敏地豎起了耳朵。

它抬頭看了一眼,沒發現任何異樣,隻有一隻白色的蝴蝶撲閃著翅膀翩翩飛過花壇。它看了一會兒,又懶洋洋地趴回了原位,在陽光下閉眼假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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