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 159 章(1 / 2)

喬鏡很少會讓閒雜人等打擾自己的生活,景星闌算是個意外。

所以,見這次他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劉小丫的請求,景星闌還真的有點兒驚訝。

不過他稍一思考就明白過來了:喬鏡應該是想到了胭脂和喬景。儘管劉小丫和劉旗兩人的性格與他們完全不同,還分彆生活在不同的時代中,但是人嘛,經曆的越多,會產生睹物思人觸景生情的情緒也是難免的。

而且喬鏡在這個世界的生活也確實非常清閒,不用再去學校點卯,也不必考慮什麼直播和尋找出版社的事情,他終於可以潛下心來,安安靜靜地寫他自己的故事。

都說作者的心境會反應在文中,因此,每次景星闌在喬鏡寫下的文字時,都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種縈繞在字裡行間、歲月靜好的繾綣溫柔。這並不是說這個故事的劇情太過平淡,事實上,這本書的劇情非常精彩緊湊。景星闌閱書無數,光是看到這個普普通通的文名《重生之大梁第一相》,就能猜到喬鏡大概想寫什麼內容了。

唯一超出他預料的,大概就是文名裡的“重生”和他想象的那個重生有些不同了。

——然而,喬鏡還是給了他一個非常大的驚喜。

根據景星闌看到的大綱,這並不隻是一本簡簡單單的升級流科舉文。這本書前半段注重於科舉,後半段則更多著墨於官場。這也是在得知了景星闌的王爺身份和當今陛下的性格後,喬鏡斟酌幾天,重新修改後才定下的大綱。

在大梁,百姓們愛看神怪異誌類的話本,也喜歡才子佳人的愛情,但無論是在何種類型的劇情中,總是少不了一個金榜題名的狀元郎。

人人都愛看這種靠著寒窗苦讀一朝青雲直上的爽文劇情,但殊不知,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多少人能為官後保持初心不變,官場內說話做事又有多少學問,如何才能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下實現自己的抱負……這些東西,如果不是景星闌的王爺身份,喬鏡還真的不敢寫。

當初喬存誌教會了他很多東西,可惜兒大不由爹,喬鏡最後長成了個社恐家裡蹲,空有一肚子理論,半點都沒有用武之地。

沒想到,竟然在這個世界裡發光發熱了。

“你這本書要是寫出來了,”景星闌笑著說道,“我敢保證,皇兄肯定會來拜訪你的。”

喬鏡剛鬆的一口氣頓時提了起來,他警惕道:“為什麼?皇帝不讓寫?”

“那倒不會,”景星闌說,“但是此等‘奇書’的作者,絕對是值得陛下三顧茅廬的水平啊。”

“我怎麼能跟諸葛丞相比,你彆瞎扯了,”喬鏡無奈道,他對自己的認知很明確,就是個寫書的,俗稱紙上談兵,“所以大綱你也看過了,出版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放心吧,寫這種題材的民間不止你一個,大梁的文化氛圍比你想象的還要開放不少。”

聽到這句話,喬鏡便徹底把顧慮拋到了腦後。

他上次的劇情寫到梅青雲問鄉親們借錢的那裡,但是鄉下人也不可能有多少儲蓄,梅青雲更不可能掏空鄉親們的家底去參加科舉,他還沒有這麼厚的臉皮。因此他一麵認認真真給每一家都打好了欠條,一麵開始琢磨起了賺錢的事情。

對於讀書人來說,叫他們做生意賺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行腳商行腳商,聽名字就知道是四海為家的人,哪裡還有精力去複習什麼科舉考試呢。

但光是給人寫大字也賺不了幾個錢,梅青雲當初沒酒喝的時候,偶爾也會給附近的大戶人家寫寫春聯什麼的,那點錢連糊口都不夠,買個二兩酒就差不多了。

就在這內外交困的時候,事情忽然有了轉機。

一位穿著粗藍布裙的年輕媒人來到了梅青雲的家,麵孔很生,蠟黃的臉色看上去病懨懨的。胳膊下拄著一根拐杖,說是雨後山間路滑,走的時候不慎崴了腿。

她是來上門替當地的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女兒說親的。

但這樣的富貴人家,當然不可能白白看上梅青雲這樣一個落魄的教書先生。

梅青雲原以為他們是打算叫自己入贅,沒想到竟然給出了豐厚的嫁妝,並且承諾隻要梅青雲娶了他們家的女兒,那位大戶便會支持他考試,梅青雲從此不必擔心任何錢財相關的事務。

對於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梅青雲卻表現得非常警惕。

他問:“恕我冒昧,既然錢家條件如此優渥,為什麼會看上在下一個窮小子?”

媒人支支吾吾半天,才坦白那錢家的小女兒原來是個天殘,從小便口不能言,左腿還有點跛,但模樣生得乖巧可愛,錢家老夫妻老來得女,膝下又沒有彆的孩子,因此從小將她當做掌上明珠對待,隻希望能給女兒找個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平安一生就好。

媒人看著梅青雲陷入沉思的模樣,歎了口氣,把杯中已經涼了的茶一飲而儘道:“梅先生,我就這麼跟你講吧,我懂你們讀書人有傲氣,但是有時候日子還是得繼續過,你欠了親戚們不少錢吧?將來你若是當真考中了,大不了再納側室就是,錢家二老看在女兒的份上,也不會說你什麼的。”

梅青雲卻猛地皺起了眉頭:“大丈夫豈能如此對待糟糠之妻!我參加科舉,可不是為了將來妻妾成群的。”

媒人愣了一下,“但他們都說,讀書人平生三大喜事,升官,發財,死老婆……”

“一派胡言!”梅青雲猛地站起身,厲聲嗬斥道,“《禮記》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才是吾輩讀書人該做的事情!若是讓我知道了是誰如此汙蔑聖人之言,非得狠狠抽他幾尺子不可!”

“可是,”那媒人忽然正色問道,“你現在正缺錢,若是娶了錢家女,旁人風言風語,你待如何?”

“大丈夫隻要行得正,怕他什麼閒言碎語。”梅青雲雖然有些奇怪這媒人怎麼不替錢家說好話,反倒勸起他來了,但還是認真回答道,“我一介白身,窮困潦倒,功名未成,實在不敢耽誤了佳人,與那錢家女怕是有緣無分了。但將來若是有人敢用言語中傷我妻子,梅硯書必定不會輕饒了對方。”

“好!”

話音落下,那媒人激動地一拍桌子,把剛在座位上坐下的梅青雲差點兒嚇得又彈了起來。

他仰著頭,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媒人胡亂用袖子把臉上的蠟黃塗料抹去,露出一張白皙光滑的臉龐來,五官秀致,一雙大眼睛明媚動人,像是山澗飲水的小鹿一樣,充滿了勃勃生機。

“你,你……”他啞口無言,再看看放在桌邊的拐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麵前這位,就是那錢家的“天殘”小女兒啊!

翻山越嶺裝作媒人來替自己上門說親,就算梅青雲飽讀詩書,活了三十多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姑娘。

“你不是口不能言嗎?”

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隻能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你也看到了,”錢姑娘撐著下巴,大大方方地看著他,那雙如西域葡萄般水靈的大眼睛裡泛著讓梅青雲不敢直視的濃濃欣賞與燦爛笑意,“我和彆的姑娘不一樣。她們不敢做的事情,我敢做;她們不敢說的東西,我敢說,因此我爹娘怕我在外麵惹出禍來,每次見客人都不讓我說話,久而久之,人們都以為我是啞巴了。”

“那這拐杖……”

“我的確是個跛子,打娘胎裡就是。”錢姑娘很爽快地承認了,“以前從來沒離開過家,來找你,是我第一次出遠門。”

她說著,還主動把裙子拎起來,給梅青雲看自己明顯比另一隻腿要細瘦很多的腳踝。

在目光觸碰到那白皙皮膚的瞬間,梅青雲就火燒屁股地跳了起來,猛地扭過身去,背對著錢姑娘。

“多,多謝錢姑娘厚愛,”他努力鎮定下來,可惜聲音明顯帶上了顫意,“隻是我還是堅持之前的理由,功名未成,怕耽誤了姑娘大好年華……”

“沒關係,”錢姑娘望著他的背影,越看越滿意,“我不怕你耽誤!還是說,你隻是惱我親自來找你,沒有遵循禮法讓媒人上門提親?”

梅青雲無言地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欽佩錢姑娘的勇氣,但身為一個男人,一個前途未定、還不知道能不能撐起一個家的男人,梅青雲卻沒有勇氣給她一個承諾。

“錢姑娘,”在送她離開前,梅青雲最後問了她一個問題,“你現在多大了?”

“十八。我爹娘說,我這個歲數,彆人家的孩子都能滿地跑了,”錢姑娘滿不在乎道,“所以你也不必有什麼負擔,老姑娘跟窮小子,我覺得挺配的。”

梅青雲在前麵趕著騾車,雖然沒有回頭,但卻輕揚了一下唇角:“你爹娘隻是催你成婚,可不是讓你真嫁給窮小子。”

“那要是一般的窮小子,我還看不上呢!”

考慮到錢姑娘的名聲,梅青雲從家裡找了一頂鬥笠給她戴上,又讓她把臉重新抹上,扮回媒人的樣子,這才踏踏實實地上了路。

臨分彆的時候,錢姑娘不解道:“既然你不想娶我,為何要做這些?就算我名聲壞了,與你又沒有什麼乾係。”

梅青雲卻朝她行了一個拱手禮,答非所問道:“距離今年秋闈開始,還有半年時間。不知錢姑娘可否等得?”

他看似鎮定,但耳朵早已紅成了熟透的柿子,一雙眼睛也直勾勾地盯著地麵,半點不敢抬頭。

錢姑娘緩緩睜大了雙眼。

最後,梅青雲緊緊捏著手中泛著淡淡香草氣味的帕子,腳步虛浮地牽著騾子回了家,甚至都忘了自己還能騎上去,被旁邊被他拽著根本走不快的騾子翻了好幾個白眼。

他滿腦子都是方才錢姑娘脆生生的聲音:

“彆說半年了,姑娘我一年兩年十年都等得起!剛才聽你說的那番話,我就認定你了,這輩子,非你不嫁!”

“記住了,我叫錢小芸,芸草的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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