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也完全不想安慰他,隻想問一句:“為什麼不幸福?”
容姝在大廳坐著時,聽到過女方親戚在那邊議論——丁家在北市另買了一套房,落在丁樂瑤的名下。婚後,徐玉龍不用出任何代價,可以直接住進去。
這不是他曾經選擇的路,經曆了那麼多坎坎坷坷,終於實現了,為什麼不幸福?
徐玉龍抬起手,緩慢地抽了一口煙。
“田宏財的父母與他不親,放棄了追訴。高正的妹妹年紀小,沒人為他說話。”
“但丁家不一樣,他們跟我說,丁樂瑤失去一條胳膊,都是我的錯,她的一輩子都被我毀了。”
“如果我還有良心,就娶了她。否則我去哪家公司,他們就去那家公司鬨。”
容姝倒吸一口涼氣。
她也是通過這次的安嶺之行,才意識到驢行背後的風險。哪怕彆人出事,麻煩也會糾纏到同行人的身上。
或許在法律上,徐玉龍沒有錯;但在丁家人的心裡,他們隻能譴責徐玉龍來轉移悲傷與責任。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或許是打擊與變故太大,徐玉龍罕見地對著容姝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容姝沉默許久,才道:“但現實已經沒法改變了。”
“真的沒法改變嗎?”
徐玉龍放下煙,直勾勾地盯著容姝,他的眼裡升起另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甚至還藏著些許湧動。
“隻要我離開北市......容姝,我記得你也想離開北市,對不對?”
他上前一步,從黑暗裡走出來,憔悴的麵容全部顯露。
容姝看出了他的落寞、他的迫切、他的不滿......還有他的期待。
但她已經不是半年前的容姝了。
她後退一步,靜靜道:“我現在不想離開北市了。”
“而且我已經有......”
“玉龍!”
遠處傳到一道熟悉的呼喊,兩人齊齊看去,隻見穿著婚紗的丁樂瑤,站在拐角處靜靜地看著他們。
容姝垂下眼,儘量克製自己不去看她的另一側手臂。
婚紗的裙擺擦過她的裙角,丁樂瑤越過容姝,走到了徐玉龍的身側,用完好的手臂挽住他。
“婚禮快開始了,大家都在找你。”
她並沒有生氣,還和原來一樣,表現得很體貼大度。
隻有徐玉龍知道,自己的準新娘從安嶺回來後,成為了他人生最大的禁錮。
他眼裡剛剛升起的那抹光亮,在看到丁樂瑤的那一瞬間,熄滅了。
容姝又成為了一個旁觀者,隻是這次,她再也沒有一絲心傷,而是默默地後退兩步。
“那你們快去準備吧,我也得回去找我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了?”
“你這麼快就又有喜歡的人了?”
兩句話從不同的人嘴裡說出來,全都帶著震驚和質疑。
容姝剛想解釋,餘光就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蒼閬。
他還是等不及,過來找她了。
“忘了介紹,這就是我的男朋友。”
容姝看了看蒼閬,又看了看對麵的兩人,心裡升起一小撮緊張。
她不能肯定這兩人看到蒼閬後,會不會想起在安嶺發生的一切......但幸運地是,徐玉龍和丁樂瑤隻是恍惚了一秒,就露出了初見陌生人的神情。
“你好。”
丁樂瑤忽地揚起一抹笑,手臂緊緊地抓住徐玉龍,扭頭看他:“容姝也找到了新對象,玉龍,我們該祝賀她。”
徐玉龍怔怔地看著蒼閬,視線又移到了站在他身邊的容姝身上,許久都沒有開口。
丁樂瑤見狀,當即將他拉開。
“那你們吃好喝好,我們要先去準備婚禮開場了。”
“嗯。”
他們倆攜手離開走廊,就像是一對恩愛的年輕夫妻,準備邁向幸福的殿堂。
隻有容姝才知道這段關係中的割裂。
“彆看。”
一雙大手突然遮擋在她的眼前,蒼閬的臉上帶著明晃晃的不滿,他還記得徐玉龍。
雄性之間也有屬於情敵的直覺,這匹惡狼第一次在深山裡跟蹤五人小隊時,就覺得那個雄性人類十分地不順眼。
“我不看了。”容姝抓住他的手,突然道,“我們走吧,席麵應該也沒什麼好吃的。”
沒必要為了四百塊錢的禮金,非要待在這吃回本,逼著自己看一場割裂的婚禮秀。
蒼閬一聽,當即高興起來。
他早就不想待在這了,徐玉龍的氣息讓他無比地厭惡,若不是沒有獠牙,他此刻已經開始磨牙擦爪。
......
兩人很快就離開了婚禮現場,回到了容姝在北市租的房子。
時至冬日,天氣越來越冷,她租的房子又是老小區,供暖並不是很足。
洗完澡的容姝,明明已經決定好今晚和蒼閬分房睡,調養一下自己的身子。但當她瑟瑟發抖地看著自己的床上躺著一匹油光水滑的黑狼時,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
黑狼伏在床上,一雙黃褐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明明沒法開口說話,卻傳遞出了“勾引”的意味。
容姝被蠱惑了。
很暖和。
黑狼的外表看似凶殘,但它的皮毛卻十分溫暖,粗糙卻又不失軟滑,冬天抱著睡覺,能暖一整晚,比暖氣好管用。
尤其是那條大尾巴,搭在她的腰間,將整個人都包裹在懷裡,總能讓她想起兒時的溫床。
容姝拒絕不了。
那匹惡狼也知道她拒絕不了,一條蓬鬆的狼尾巴懶洋洋地搖晃著,成為了勾引她的鐵證。
“太壞了!”
容姝一頭紮進惡狼的懷裡,雙手雙腳緊緊地抱住狼身,悶聲道:“今晚不許變成人。”
隻能當她的供暖抱枕。
狼尾習慣性地勾住她的腰,龐大的狼腦袋擱在她的頭上,將嬌小的人類裹在自己的身下。
蒼閬很聽話......大多數時間是聽話的,但他受不了與容姝分房睡,哪怕把他關在門外,半夜也總會擠開門偷偷溜進去。
昏暗的房間裡,隻有香薰燈還在散發幽香,照亮了床上的一人一狼。
“其實婚禮也就是那樣。”
容姝的感歎,讓惡狼瞬間睜開眼。
他有些急躁地拍打著尾巴,下意識以為她不願跟自己舉辦一場人類的結合儀式。
容姝沒發現他的異常,自顧自道:“也沒什麼好借鑒的。”
像徐玉龍和丁樂瑤,真的是因為愛才結合在一起嗎?不,他們是同一類人,被迫捆綁在一起。
她說著說著,突然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惡狼:“我們離開北市吧,去雲市定居!我有一點兒積蓄,足夠在那裡買房買商鋪。彎月時,就待在雲市;滿月時,我們就回山裡,和你的族人們一起生活。”
容姝騙了徐玉龍。
她一直想離開北市,隻不過如今想要一起離開的人,不是他了。
惡狼......惡狼變回了人形,遒勁的手臂牢牢地摟住容姝。
“珠寶,給你,換房子。”
他說的是那些背包裡的珠寶,後來被容姝撿回了狼村。
容姝有些不好意思:“那是狼族的東西。”
“不,是偷的。”
是上一代頭狼下山,偷了一家富戶的珠寶。不過時間早已過去百年,再也尋不到原來的主人。
蒼閬很理所當然:“是你的。”
容姝、容姝其實也有些心動,她將腦袋埋進男人的胸肌裡。
“那就可以拿它們去換錢,在安嶺附近買一棟彆墅,以後住著就更方便了。”
還能置辦一些不動產,惡狼以後也能變成一頭收租狼。
想到這,容姝突然笑出聲來。
“丁樂瑤以前讓我找個有錢人,憑借相貌嫁進去,以後當個收租太太。”
“兜來兜去,還是實現了。”
蒼閬不關心她說的人和事,隻默默地聽著她說話,就能感受到狼心一片滿足。
“那婚禮呢?”
某匹惡狼還是執著於這一點。
容姝沉默了許久許久,最後摟住他的脖子,低聲道:“回狼村,辦一場狼族的婚禮怎麼樣?”
徐玉龍和丁樂瑤的結合再怎麼割裂,兩家的親戚卻坐滿了整個大廳。
但她不一樣。
早已斷裂的親緣,不可能再出現在她的婚禮上,還不如回狼村。那群狼人對結合與繁衍十分熱衷,至少會真心歡迎這場婚禮。
蒼閬的手臂瞬間收緊,身體和腦海傳來熟悉的躁動。恰如第一次跟蹤在那幾個人類身後,看到那抹嬌小的身影,愛與欲瞬間開始蠢蠢欲動。
“好,回去。”
去雲市,回安嶺,在狼村終身飼養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