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1 / 2)

總有老師要請家長 璟梧 11942 字 4個月前

從教三年多, 祁言沒有遇見過惡心的事,前兩天她仍這麼想。但現實狠狠打了她一記耳光。

被領導喊去談話的當天,祁言在辦公室違心地保證自己會守口如瓶, 不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甚至忘掉自己目擊者的身份。楊清也是,那姑娘一宿沒睡, 要去看心理醫生。

同時刻, 跳樓學生的家長帶著老人在校門口哭天喊地, 拉起了橫幅。老人家往地上一坐,要死要活的,保安隻敢訓斥威脅, 不敢碰。

至於後來……

家長在校門口鬨了一天,被請進領導辦公室, 第二天沒再鬨。各班主任嚴令禁止自己班的學生討論這件事, 想要采訪的記者始終被攔在門外, 起先外界說法各不同, 最後統一口徑:女孩不堪學習壓力而輕生。

網絡一片“現在的孩子就是脆弱矯情”的聲音。

前後不到三天, 事情處理得乾乾淨淨, 翻起來的那點微不足道的水花很快就平靜了,生活依舊, 教學秩序也依舊。

附中還是附中。

隻是二班和七班突然換了數學老師,校園裡沒再見到徐首逵的影子, 不知下場, 不知去向, 辦公室裡也沒有老師談論,好像事情從未發生過。

有時候,祁言以為自己那天看到的是幻覺。

真的有學生跳樓嗎?

真的死在她麵前嗎?

那雙幽怨的眼睛,滿地殷紅的血,會不會是她精神錯亂,從恐怖片裡摳出來的記憶?

那天祁言回了父母家,林女士問起怎麼回事,她看著母親擔憂的麵孔,緊張的神情,忽然很希望再聽幾句讓她厭煩的嘮叨。她動了動嘴唇,拿出平生最棒的演技,燦然一笑。

“媽,沒事,小孩子學習壓力大,一時沒想開而已。”

林女士保養得水仙花兒似的臉皺成了包子褶,果然開啟了叨叨模式:

“現在的小孩兒都是寶貝,說不得碰不得,嬌生慣養寵大的,這才多大就有壓力了,往近了說,中考高考要競爭,往遠了說,以後到社會上討生活,有的是苦頭吃,那動不動就跳樓嗎?”

“媽,我不也是被寵大的麼?”祁言笑著說。

林女士眉頭一擰,擺擺手:“我跟你爸給你的是尊重,跟那些隻會溺愛的家長能一樣嗎?”

“……”

“我跟你爸從不當你麵吵架,外麵遇到再惱火的事,也不回家撒氣,以前沒什麼錢的時候,不在你麵前強調咱們窮,也沒動不動就要你記著我們多好多好,欠我們的。我問你,哪幾個父母能做到這些?”

林女士說著說著,語氣不由得自戀,嘴巴一噘,又有點不高興,因為被閨女誤會了,委屈。

“那些心理脆弱的小孩兒啊,都是平時溺愛出來的,我打個比方,就像籠子裡的金絲雀,看起來很寶貝吧,好吃好喝供著,其實拴得死死的,哪兒哪兒都給憋的……”

有道理。

祁言若有所思地點頭,笑著抱了抱她親愛的老母親。可林女士不罷休,抓著機會必定要攛掇一番。

“跳樓那個學生的班主任沒事吧?哎喲喲,攤上這種事真是倒黴了,我看到網上說是班主任造成的,還有說是被數學老師罵了的,數學老師也倒黴。”

“言言啊,你當心點,對你班上的孩子呢能管就管,管不了就算了,又不是咱們自己的孩子,明哲保身懂嗎?這一天天的出事,你還呆在那兒,媽都怕死了……”

林女士摟著閨女又是親又是抱的,團子不高興了,伸出一隻爪子扒她胳膊,喵喵叫了兩聲。

沒人理它。

祁言安慰地拍了拍林女士肩膀,笑容有些僵硬:“我知道,我會多注意的。”

以前她最煩聽老母親說這些,三句能頂十句,現在卻想不到能用什麼話來反駁。她有點累了,腦子還沒緩過來,心上火熱的溫度也降了些,拿不出力氣。

她想,她應該學著做一個聾啞人。

.

祁言向學校請了一周假,在家休息。

她住在901,晚上跟陸知喬同睡,自認為老實規矩,可每天早上醒來不是她在陸知喬懷裡,就是陸知喬在她懷裡。兩人發絲纏繞,呼吸相交,彼此當對方的抱枕,適應得極好。

陸知喬工作忙,不能時刻陪著她,但儘量每天準時下班,偶爾兩人一起買菜做飯,去接女兒放學。

儼然和樂幸福的三口之家。

溫情與陪伴是治療心裡創傷的良藥,祁言明顯感覺自己的狀態好了許多,閉上眼睛不會再想起那些畫麵,又或許是她自我催眠有了效果——是幻覺,看到的都是幻覺。

周末上午,陸知喬要加班,祁言在家陪“親女兒”,打掃了一遍衛生,而後去買菜。差不多十一點,陸知喬回來了,兩人一塊兒做飯。

“我總覺得妞崽最近有點反常。”

她穿上新買的圍裙,朝次臥望了一眼,那房門始終緊閉。

祁言一怔,繞到她背後,低頭為她係上帶子,猶豫半晌說:“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但是……也不算很嚴重,我沒想好怎麼跟你說,誰知道前幾天就剛好碰到……”

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陸知喬擰起眉,輕斥:“不許想。”

掌心溫熱,薄|軟的唇貼著,祁言下意識噘了噘,偷親一下,陸知喬立刻鬆開手,斜她一眼。她又把那隻手捉回來捂著,討乖地笑笑:“沒想,都忘了。”

“妞妞在學校是不是有情況?”陸知喬轉開臉,單手整理食材。

祁言見她不方便,鬆了手,“上次你去挪威出差,我發現她在手機上看言情,網文那類的,本來要及時告訴你,怕你工作分心,就想等一等。”說著拿起土豆削皮。

“然後我又發現,她在學校課間休息的時候,也會看類似的書,漫畫啊這些……”

“她哪裡來的?”陸知喬皺眉,“我沒有給她買過。”

印象裡那種沒營養的書最容易沉迷,影響學習,她是絕對不讓女兒看的,為此經常以打掃房間為借口,到女兒房間悄悄打量。她很確定,家裡一本都沒有。

祁言無奈笑笑:“可能是問同學借的吧,小女生之間互相傳閱很正常,我念書那時候也這樣,還自己寫在本子上呢。”

“她上課看嗎?”

“我的課沒有,其他課……偶爾我會去巡邏,也沒見她上課看。”祁言細細回想,說話間,已經削完兩個大土豆的皮。她取了砧板和菜刀,切土豆絲。

陸知喬眉心未鬆,臉色有些難看,緊抿著唇沒說話。

祁言側頭看了她一眼,曉得她又心急了,忙寬慰:“這個年紀的孩子……嘶!”

手指猛地傳來尖銳的刺痛,她下意識丟了菜刀,哐當一聲,低眸看自己的手。方才心急顧著說話,一下沒注意切到了食指,鮮血頓時湧出來,沾到還沒切成絲的土豆片上,星點殷紅。

那一瞬間,祁言懵了,刺目的猩紅在她眼前暈染開,猝不及防就聯想到某個場景,可來不及看清楚,陸知喬一把捉住她手腕,湊到跟前,擰著的眉愈緊。

“……”

她嘴唇蠕動著,沒說話,抓著祁言的手出去客廳,從醫藥箱裡翻出生理鹽水和創可貼。

祁言盯著她緊蹙的秀眉,還有素來淡然如水的黑眸裡浮現的緊張,一時之間,什麼聯想都忘了,心裡淌過一絲暖流,既覺得好笑又很無奈。

破點皮,不至於。

“小傷,沒事兒,我自己來。”祁言伸出另一隻手去拿棉簽。

陸知喬拍開她的手,低嗔:“彆動!”而後拿起棉簽,輕輕沾拭掉食指上的血,傷口赫然露出來,不算深,但也不淺,長度幾乎橫斷指尖,仍不斷冒著血。

祁言不敢動了,嘴角情不自禁翹起來。

喬喬好凶哦。

可是她就喜歡看她凶。

處理好傷口,陸知喬撕了張創可貼包住祁言的食指,輕聲道:“彆切菜了,廚房交給我。”收拾好醫藥箱,放進櫃子,起身回了廚房。

祁言哪裡肯聽,就算不乾活兒,在廚房陪著也好,她忙跟進去,在陸知喬眉心擰起來之前,撲過去抱住:“我不切菜,陪你。”

嘴上這麼說,卻還是幫了忙,一隻手打開水龍頭,洗菜,裝盤子,擦擦案台什麼的。

陸知喬炒菜,祁言就從後麵抱住她,溫軟的熱意緊貼著,兩股香氣交織縈繞,可她始終抿著唇,眉眼冷淡的模樣,祁言一時摸不著頭腦,小心翼翼啄了下她耳尖,輕喚:“喬喬?”

“嗯?”

“呃,你剛才說覺得妞妞反常,是指什麼?”祁言隨口扯了個話題。

事實證明這話題選錯了,陸知喬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又擰起來,細細的褶皺瞧著都難受。她淡聲道:“也沒什麼,就是感覺她沒以前那麼黏我了,回家都沒幾句話說。”

思緒被祁言打斷,她失了興致。

方才這人不小心切到手,流一點血,她腦子裡嗡了幾秒,一下就緊張不已,猛然想起在雨林裡被蛇咬那天的場景。似乎,她們調換了位置和關係,心境卻一模一樣,但她明白,自己這點緊張,根本比不得祁言那天的一星半點。

心裡煩躁,暗罵祁言笨死了,切個菜都能切到手。

“我還以為什麼呢……”祁言輕快地笑笑,安慰道:“這個年紀自我意識比較強,正常,小姑娘總會慢慢長成大姑娘的。”

陸知喬低低嗯了聲,往菜裡擱了小半勺鹽。

原本在談論女兒的事,這會兒不知怎麼沒了心思,她滿腦袋充斥著隱秘的念想,頗有些惆悵,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難道她也喜歡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