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1 / 2)

總有老師要請家長 璟梧 10691 字 4個月前

路麵連著坡堆滿零碎的石頭和厚厚的泥土, 巨石磕磕碰碰滾落下來,一頭栽進泥土碎石裡, 後麵接連滾落的石塊愈堆愈多, 卡在巨石背後堆成了小山。

陸知喬撲倒在地上,緊緊抱著祁言,預想中被砸的疼痛並沒有感受到,隻聽見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響,漫天塵土飛揚,嗆得她不停咳嗽。她勉強抬起眼,見石頭被卡在土堆碎石裡, 堆積著越來越高,搖搖欲墜,霎時驚出了滿身冷汗,慌忙爬起來。

她抓住祁言腋窩, 那瞬間生出驚人的蠻力,一用勁猛地將人拉了出來。

“快跑!”

祁言跪趴在地上來不及反應, 被人拽了起來,聞聲回過神,她撒開腿往路另一邊跑,繞開堆積的石土朝前狂奔。

身後塌鬆的山坡不斷滾落石土, 埋掉了被砸倒的遊客, 其他人四散忙著逃命, 顧不得許多。祁言邊跑邊往回看, 眼睜睜看著人被吞沒。

腦海裡反複跳過陸知喬撲向她的畫麵……

她牽著誰的手?

是喬喬?

“媽媽!”

妞妞在前麵喊, 急得跳了起來。

祁言腦裡大片空白,耳邊嗡鳴,猛然間聽到喊聲,心跳得飛快。她看到陸知喬滿身狼狽,拉著自己跑,奔向等在遠處的女兒。

一路狂奔,跑出滑坡範圍,兩個人停下來喘氣。

前麵就是景區大門的側小門,其他跑出來的遊客忙不迭去找工作人員,陸知喬鬆開祁言的手,一邊喘氣一邊咳嗽,她頭上臉上衣服上沾滿了泥土,汗水混著泥淌下來,狼狽不堪。

“媽媽……”陸葳跑過來,手忙腳亂掏紙巾給她擦臉。

陸知喬握了握女兒的手,扯出一個無力的笑,轉身去看祁言。

祁言呆愣著站在那裡,帽子掉了,頭發散落淩亂,原本冷豔的臉龐被灰糊得看不清,身上也儘是。她直勾勾盯著陸知喬,混沌的眸裡湧起複雜情緒,隱隱含著怒氣。

“沒事吧?”

陸知喬焦急地繞著她打量一圈,沒瞧見外傷,低頭從包裡拿出紙巾,細致地替她擦去臉上灰塵。

“我不是讓你彆過去麼?”祁言低喝一聲,語氣微冷。

陸知喬愣住,望見她陰沉的目光,身子顫了顫,心像是被重重捏了一下,悶悶地疼,眼睛頃刻泛紅。

手臂垂落下去,捏在指間的紙團落到地上,被風吹走了。

想說什麼,喉嚨噎得難受。

她用力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大門走。

“媽媽……”陸葳輕喊了聲,看著母親的背影,又看看祁言,不知道該跟哪個。

祁老師居然凶媽媽?

還不追?

這時候不應該像裡一樣,趕緊追上去親親抱抱哄一哄嗎?

簡直是個木頭!

祁言愣在原地,視線裡陸知喬的背影越來越遠,夕陽將那道影子拉得很長。她忽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生出悔意,可是心裡仍焦躁不已,兩股情緒交纏著,反應不及。

突然,胳膊被一隻手拉住,她低眸,就見妞妞皺眉大喊:“祁老師,你站在這乾嘛,快追啊!”

小姑娘急得直跺腳。

祁言被拖著走了兩步,恍惚點頭,反手牽著孩子跑起來,去追陸知喬。

陸知喬走得很快,但沒多會兒就被後麵“母女倆”追上了,她沒理,徑直朝停車場走。找到祁言的車,發現自己沒鑰匙開不了鎖,隻能乾等。

“媽媽。”陸葳掙脫祁言的手,跑過去抱住陸知喬。

陸知喬神情黯然,眼睛仍有點紅,不停地眨著,她伸手接著女兒,一瞬感受到莫大的安慰。

祁言跟上來,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說出口。

開了鎖,兩人默契地拍了拍各自身上的塵土,祁言欲幫陸知喬打開副駕駛的門,對方見她過來,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拉開後門鑽進去。

“……”

.

一路沉默。

回到酒店,陸知喬悶不吭聲拿衣服進了浴室,隨後裡麵傳來淅瀝水聲,不透明玻璃門上晃動著模糊的人影。

祁言凝視浴室半晌,坐到椅子上,手肘支著膝蓋,掌心捂住自己的臉,低低歎氣。

“祁老師……”

“嗯?”

祁言抬起頭,滿目頹然,見“親閨女”正盯著自己,勉強扯起笑容,“怎麼了,妞妞?”

陸葳轉頭看了眼浴室,過去坐到她身邊,壓低了聲音:“你為什麼凶我媽媽?”

“……”

“我媽媽救了你,你還凶她,為什麼啊?”小姑娘有點不高興,噘起了嘴。

換做其他老師,她不敢這麼問,更不敢表露小脾氣。可祁老師是媽媽的戀人,跟她也親近,她在她麵前不那麼拘束,想說什麼自然就說出來。

情侶吵架,她是見過的,但總有吵起來的原因。祁老師無緣無故就凶媽媽,弄得媽媽不開心,實在是過分。

祁言看著女兒不滿的小臉,心頭浮起一絲苦澀,嘴角僵硬的笑容也含著苦味,喉嚨像被堵住,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垂下眼皮,搖了搖頭,起身從包裡摸出煙盒,帶上打火機,去了陽台。

酒店陽台視野極佳,遠眺便將鬆山全貌儘收眼底。此時天色已暗,山巒起伏間昏暗朦朧,樹木岩石與夜色融為一體,黑魆魆的,愈發陰森瘮人。

祁言倚著牆,低頭摸出一根煙,點燃,張嘴猛吸了一下,細長的煙卷子霎時燃掉小半截。

嘴裡還有塵土的味道,混著玫瑰香氣的煙霧,徐徐噴出來。煙灰落到手背上,她輕甩了甩,任由飄揚。

腦海中反複閃過聲音和畫麵。

被砸倒的遊客,沒人幫扶,活生生被掩埋在沙土中。不怪誰,人在危急關頭,最先想到自己是本能,再正常不過,她不喜歡鼓吹犧牲奉獻,所以很能理解。

從北坡下來的遊客,多數是散的,有些獨自出行,有些是家人去坐纜車,約定門口彙合,還有些結伴的。但慌亂之際,誰也顧不上彆人。

她那時在坑裡,耳邊隻有陸知喬的尖叫,眼裡也隻有陸知喬撲過來的身影,連絕望的情緒都不曾感受到。

假如當時陸知喬跑了,她應該會難過兩三秒,剩下如果還有時間,就慶幸一下,幸好要死的人是自己。然而,她可以不要命,陸知喬也可以不要命。

她們之間已經到了能夠同生共死的地步,卻始終無名無分,不能光明正大,不能理直氣壯——還不如陸知喬跑掉,她被砸死。

死了也好過煎熬著。

這才最讓她感到心酸又無力的。

一支煙燃儘,天黑透了,山影的輪廓完全融化在夜色裡,近處城鎮亮起星點燈火,彙成無數條縱橫交錯的光帶。

祁言摁滅煙蒂,抓起打火機和煙盒,轉身進屋。

浴室裡水聲停了,陸知喬穿著睡衣出來,兩人目光撞個正著,祁言正欲說話,她卻低頭避開,把臟衣服丟到牆邊,看向女兒,“妞崽,餓了嗎?”

嗓音有點沙啞,說完咳嗽了兩下。

不等妞妞回答,祁言拿起桌上的菜單本,邊翻邊說:“我點餐讓酒店送上來吧,你們想吃什麼?”

陸葳看了看祁言,又看看母親,見後者臉色無異,起身過去,“我想吃……蝦醬炒飯。”

兩人同時望向陸知喬。

一大一小相視無話,祁言給陸葳使眼色,讓她問媽媽吃什麼,誰料小姑娘挺記仇,嘴巴一撇,扭開臉,意思讓她自己問。

喬喬會理她?

祁言衝女兒擠眉弄眼,用唇形說:妞妞乖~

陸葳嘴巴噘得老高。

女兒不肯配合,沒辦法,祁言隻好看向陸知喬,試圖鼓起勇氣問。她張了張嘴,還沒說話,低頭擺弄手機的陸知喬像是和她心有靈犀,小聲說:“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