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人有個習慣，開始拍攝前必須先跟模特充分溝通，時間拿捏不準，但這一環節不可少。而今天原本是休息日，團隊為了等她，特意調整了行程，希望乾脆利落，不拖泥帶水，故而她這番舉動引人嘩然。
拍一個人，就要說上至少二十分鐘的話，總共八個人，這樣下去時間耽誤不起。
“哪裡人？”
“K市。”
“平時有什麼習慣嗎？生活上的。”
“我想一下……”
第三位模特。
祁言坐在化妝台前的椅子上，架著二郎腿，表情淡淡，棕色眸子裡沉靜無波。她與江虞相反，今天穿了一身白，卻也是吊帶的款式，清清冷冷，給人不好接近的感覺。
模特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言談落落大方，自信從容，交流起來很順利。
她不知道，外麵此刻正躁動。
有人說她故意拖時間，有人說她架子大，更有人小聲議論江虞為什麼要找這樣一個“任性”的攝影師，現在就不懂配合，更不用指望她以後帶團隊。
任由旁人怎麼說，江虞都不為所動，她安靜坐在角落裡，手中把玩著一枚紅寶石戒指，眉目冷冽。
等到第五位模特進去，遲遲不見出來。
江虞終於站起身，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向那扇門，抬手敲了敲，推門而入。
裡麵的模特正要出來，見到江虞，笑著衝她點了點頭，出去。江虞關上門，看向架著二郎腿的祁言，彎起了嘴角：“真的要那麼久嗎？”
她笑意燦然，少了幾分淩厲的氣場，多一些嫵媚。
“怎麼，有人不耐煩了？”祁言伸長五指，細細打量自己的手。所有指甲都修剪得乾乾淨淨。
“嗯。”
“那沒辦法，我就是這樣。你是知道我習慣的。”
“當然。”江虞繞到她後麵，雙手扶著椅背，忽然俯身湊到她耳邊，吐氣如蘭，“我知道你所有的習慣。”
祁言身子一僵，臉色變了變，立刻起身退開三步遠，冷冷地看著江虞。
視線不經意落在江虞手上，看到無名指處戴著一枚紅寶石戒指，她眸色沉下去，撇開臉：“江虞，麻煩你以後跟我保持最少兩步以上的距離，非必要，不交流。”
“噢？”
“合同困不住我。”
“……”
江虞垂下眼皮，眸裡失落閃逝，沒說話。
第六位模特敲門了。
她抬眼，看向祁言的目光依然噙笑，隻是笑容裡多了幾分小心，用商量的口吻說：“儘量快些吧，大家的時間很寶貴。”
“可以。”
祁言吃軟不吃硬，軟還得分對象，儘管她此刻麵無表情，眼波驟冷，卻也已經是放軟了態度。
各退一步，適可而止。
今天她就是要給所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留下屬於自己的風格和特點，至於大家的牢騷和抱怨，她有著絕對自信，能用技術和作品說話，讓所有人心服口服，把牢騷和抱怨憋回去。
江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開門出去。
……
因祁言跟模特交流時間過長，導致進度有些拖後，全部拍完已經六點半了。外麵天色漸暗，裡麵的人肚子咕咕叫喚。
祁言答應了陸知喬晚餐前回去，這個點已經有些遲，所以趕時間。她把拍好的片子交給後期師，還有選圖這道程序，線上也可以完成，現在沒她的事，可以回家。
但江虞想留人。
今天拖到這麼晚，她正打算請團隊所有人吃飯，怎麼能少了祁言。可是瞧見祁言那心急火燎的樣子，她明白，直接說吃飯是留不住人的。
人剛出影棚，江虞低聲交代了助理幾句，起身追出去。
“祁言！”
高跟鞋踩得急，卻很穩。
差一點進電梯的祁言頓住腳步，轉身，就見江虞停在離她兩步遠的位置，衝她微笑：“現在方便選圖嗎？王也手裡的片太多了，要先挑一些出來，而且下周我要帶他們回一趟總部，可能半個月內都沒有時間。”
意思很明顯，要她“加班”。
祁言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說話，江虞再次開口。
“如果你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實在不行我可以讓其他攝影師幫著挑。隻不過那樣就會跟你預期的效果有出入，甚至可能改你的原片，重拍，畢竟每個攝影師眼光審美不同……”
江虞發自內心笑時很美，拋卻了冷冽與淩厲，和藹又親切。
她太了解祁言了，知道祁言拍片要一氣嗬成，不喜歡彆人動她的成果。讓其他攝影師參與進來，無異於直接告訴祁言，她的東西被改動過，不再是屬於她自己的。
以這人的性子，哪裡肯。
果然。
祁言抿緊了唇，垂落身側的手搭在相機上。
.
夜色沉寂，小區裡萬家燈火。
902客廳裡亮著燈，天花板上掛滿流星珠簾，電視機背景牆被薄薄的紗幔遮擋住，上麵嵌著金色充氣英文字體“Happy Birthday”，牆角落堆滿了粉色與紫色相間的氣球，燈光溫馨敞亮，交織著流水的鋼琴音符。
茶幾上擺著一個三層大蛋糕，頂部插了兩支數字蠟燭，一個“28”，一個“13”。
它們在等待被點燃。
今天是女兒的生日，也是祁言的生日。陸知喬提前幾天準備好禮物，訂了蛋糕，想給祁言一個驚喜。
那人還以為她不知道吧？
她給祁言準備了兩份禮物，一份是那人心念著要換的耳機，另一份，是她自己。
耳機被包在精美的禮物盒內，擺放在蛋糕旁邊，而她，把自己洗得噴香乾淨，穿上了好不容易下決心才買的情|趣內衣，外麵隻披了件長睡袍。
今夜將會是一個難忘的夜晚。
“媽媽，我想吃蛋糕~”陸葳緊盯著蛋糕，眼睛直冒光，口水都要流出來。
陸知喬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溫聲道：“再等等，祁老師馬上回來了。”
半小時前，祁言發消息給她說那邊忙，不回來吃飯，讓她們自己吃。
她雖然失落，但吃飯畢竟不是今晚最重要的事情，不管多晚，祁言總是要回家的，她在屋子裡等就好，等聽到電梯開門的聲音，就關燈。
“唔，好吧。”
小姑娘咽了下口水，抱著娃娃坐到沙發上。
燈影朦朧，陸知喬披散著垂肩長發，寬鬆的睡袍下露出紙白的小腿，她眉眼輕彎，嘴角噙著笑意，顯出幾分溫柔嫻靜。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七點半。
八點。
“祁老師是不是不回來了？”陸葳盯著蛋糕饞得不行。
“怎麼可能。”
“她沒告訴你幾點鐘回來嗎？”
陸知喬怔愣，迎上女兒訝然的目光，搖了搖頭。
小姑娘啊了聲，戴著紙王冠的腦袋一歪：“她應該告訴你的呀。”
“為什麼？”陸知喬疑惑。
仔細回憶，以前她似乎沒有注意過這些，隻要祁言跟她報備了，她都不會管。隻是圖個安心。
陸葳兩手一攤：“你們不是在談戀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