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離開那間屋子時還十分不解,為什麼安墨不願意嫁給林侍衛,明明他們一起趴在床上畫畫時那般默契和快樂,這難道就不是彼此相愛麼?
還有花宜姝,在她心裡,果然還是安墨更重要。
可哪怕如此,她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朕要推安墨下火坑呢?
李瑜心裡有些悶悶的,他回到了書房,坐在案前思量許久,忽然開口:“趙文荀。”
正抱著冊子神遊天外的起居舍人一個激靈,立刻道:“臣在。”
李瑜:“朕記得,你已經娶妻了。”
起居舍人趕忙道:“回陛下,內人姓徐,乃是……”
“停,沒問你這個。”李瑜視線有些漂移,“倘若有一日,比起你,你家夫人更親近彆人,這是為何?”
起居舍人回道:“賤內的確更親近下官的妾室,隻因那妾室是賤內的陪嫁丫鬟,她們從小一塊長大。陛下,賤內不過是個愚鈍的女子,不值得您親自過問。”
李瑜不喜歡身邊人如此貶低枕邊人,他眉頭蹙了蹙,在起居舍人心驚膽戰的目光中道:“你出去罷。”
起居舍人趕緊行了個禮,然後一溜煙就跑了出去。那些內侍也被李瑜趕了出去,室內隻剩下他一人時,李瑜筆直的脊背微微鬆懈,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假若他不是男子,假若他原本就是個公主呢?
那麼今時今日,他會不會早就被先帝指婚嫁了人,然後那個男人在他麵前恭敬,在外邊卻一句一句地罵他蠢笨呢?
或許那個男人還會像先帝一樣,沒幾年便惡了他,然後另娶美妾,甚至帶著妾室和庶子在他麵前耀武揚威?
李瑜隻是想象了一番那個場景,就感到一陣惡心和寒意。
因為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登基的應該是他那個弟弟,而他清楚,這個弟弟不但不會為他撐腰,反而會落井下石,而身為公主的他,壓根沒有力量反抗。若不是母族那邊對他的真實身份心知肚明,當年也不會殊死一搏。這件事哪怕當年不懂,後來他也明白了,當年弟弟的夭折壓根不是意外。
安墨哪怕喜歡林侍衛也不肯嫁給他,難道是在害怕林侍衛將來變心?
那麼花宜姝呢?哪怕她那麼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那麼愛他,可是夜深人靜時,當她想起旁邊睡著的是一個她絲毫無法反抗的男人時,她會不會感到害怕?
“不,她是懂朕的,她應該知道朕是永遠不會害她的。可是,她會相信朕永遠不會變心嗎?她又……憑什麼相信朕不會變心呢?”李瑜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崔氏。算上他的母親,崔家一共出過三位皇後,兩位太後,也算是豪門大族,當年母親入宮為後時,崔家有不少人在朝堂與地方為官,然而即便如此,當先帝苛待他的母親並打壓崔氏時,崔家依舊沒有辦法,隻能想辦法將他扮做女子,暗中積蓄力量報複當年的貴妃。
連他的母親都如此,花宜姝無依無靠,他憑什麼要求她不要害怕呢?又憑什麼要求她……將他放在第一位呢?她如今已經沒了親人,安墨就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怎麼能不為安墨著想呢?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怨,自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貞……倘若生父不慈,子女如何孝順?倘若君王不賢明,臣子如何忠貞?
花宜姝說過的話他記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說,世上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恩愛,倘若朕不先將她放在第一位,她又怎麼會將朕放在第一位呢?她和安墨相互依靠著長大,安墨救過她的命,安墨對她沒有威脅,她理應將安墨放在第一位。”
“反倒是朕,被她救了好幾次,被她主動追求……這些事,原本該是朕主動的。”李瑜此時早就忘了自己從前驕矜傲慢、理所當然等著花宜姝接近他的心態了。他分析了半天,發現自己才是恃寵而驕的那個,表情僵住了。
糟了,在花宜姝心裡,會不會覺得他特彆幼稚,會不會覺得他像個傻子?
應當不會吧,花宜姝又聽不見他心裡在想什麼,他嘴巴很嚴,他說過的醉話他也記得,他壓根沒有泄露過分毫心裡的想法啊!
***
另一邊,一名內侍腳步匆匆趕到林子歡的住處,對他道:“林侍衛,陛下讓我來說話。”
林侍衛立刻道:“您請說。”
內侍:“陛下說你所求之事黃了,今後不要再以此叨擾他。”
林侍衛一懵,等目送那內侍離開,林侍衛這邊又有了新客,曹公公來了。
因著剛剛那內侍,林侍衛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饒是如此,當聽見曹公公說的話後,仍是免不了失望和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