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芙蓉帳內伸出一隻白玉般細嫩的胳膊,幾點緋色落在上麵,宛如風吹落,幾點紅梅,一泓白雪。
內殿亂七八糟散落的衣裳早已被另一個人收好掛起,月色悄悄透進琉璃窗,照見那隻白嫩的胳膊往上一抬,拉響了床邊的鈴鐺。
叮當叮當,聲音還未落下,便有侍女推開門進來,她們走起路來悄無聲息,鞋襪踩在不染纖塵的地麵上,而後有條不紊地拉起簾帳抬入熱水,將床榻上睡得麵頰暈紅的美人扶進了浴桶內。
花宜姝靠在浴桶邊,任由那些人幫自己挽起頭發擦洗,她打了個哈欠,懶懶問:“什麼時辰了?”
侍女答:“已經是戌正一刻了。”
花宜姝眯著眼嗯了一聲,沒想到這一覺居然睡到了平時睡覺的時辰,“麟德殿的宴已經結束了嗎?”
紫雲搖頭笑道:“除夕夜要守歲,除夕宴也是通宵達旦,這會子還早著呢!”她提議道:“夫人可要前往?”
花宜姝搖頭,要是平時也就罷了,但今天這樣大好的日子,她才懶得去應酬一幫不相識的人。
沐浴完出來,她吃了點東西,便拉來安墨,一起去宮中最高的樓閣觀看煙花表演。
天氣還是冷的,但這個宮中專置來賞景的小樓構造特殊,比起鋪滿地龍的宮殿是差了些,但也算不得嚴寒了,至多再穿得厚一些,抬上幾個炭盆,一群人聚在一處也就不覺得冷了。
琉璃宮燈掛在樓台四角,幾個身強力壯的內侍抬著肉食和蔬果上來,輕紗軟軟垂落,琉璃窗隻開了一扇,冷風灌入卻也不覺得冷,因為那絢爛的煙花表演已經叫侍女們看花了臉。
花宜姝一開始也新奇,看了一會兒就膩了,雖然是漂亮,但花樣和顏色變化不大,相比之下,宮女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和她們被煙花光芒映亮的小臉比較好看。
讓宮女們自己去玩,她和安墨興致勃勃地用錦囊開始裝壓歲錢。花宜姝雖然愛錢,但她出手也一向大方。
畢竟想讓馬兒跑,總得讓馬兒吃飽,她很清楚底下人為她儘心做事,不是為了權就是為了錢,人又不是驢子,一根蘿卜吊在前麵看得見吃不著,遲早要對你生出怨恨,可就算是驢子,看見你搶了它的蘿卜,還得朝你尥蹶子呢!
思及此,花宜姝忍不住一笑。安墨不明白她怎麼忽然笑了起來。還以為她手裡的錦囊有什麼不一樣,探過腦袋看一眼,卻什麼也沒瞧見。
花宜姝:“我想起了咱們倆逃出嶽州城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還當安墨拋下她跑了,氣得一邊詛咒安墨一邊焦急接下來的計劃,誰知安墨卻是牽了一頭驢過來……如今想來,應當是在那個時候,她才將安墨放在了心上。
“也不知你的家鄉究竟是個什麼地方,能養出你這樣的人。”
嗖的一聲,耳邊又有煙花竄上天空,安墨抬眼,能從微微透明的琉璃窗上看見一團朦朧的火光在夜空裡綻開。
這個世界的天空很美很亮,夜裡打開窗能看見漫天繁星,數也數不儘。“時間過得好快,轉眼我都來這裡五個月了。”
花宜姝點頭,“是呀,明日就是新的一年。”
安墨:“不知道家鄉那邊的時間過去了多久。”不知她還有沒有機會回家。
她臉上的落寞花宜姝看得一清二楚,將一個最鼓的錦囊塞進她懷裡,“來,給你的壓歲錢,祝願你早日回家。”
紫雲眼尖,瞧見花宜姝給安墨紅包了,忙湊過來道:“娘娘,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喲,這就喊上娘娘了,花宜姝就愛她嘴甜,將一個塞了金珠的錦囊遞給她,“都來拿,每個人都有。”
大家笑逐顏開,紛紛拿了壓歲錢,正熱鬨說著吉祥話,一名小黃門順著階梯就上來了,在花宜姝看來這人眼生得很,但曹順子卻很熟,他解釋道:“是跟在乾爹身邊的人。”
花宜姝恍然,曹公公自打當上掖庭令後,來永華殿的時間就少了,但有什麼好東西,還是時常送來孝敬,前兩日還送了幾封銀子過來,勉強還了十分之一的債務。
花宜姝還當這小黃門是曹得閒派來道喜,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符合曹公公的做派,立後這種大好事,曹公公真要道喜,肯定是親自過來,而不會派這麼一個人,這時就聽這小黃門道:“夫人,曹公公讓小人過來送信,說是在宮內發現有些人不乾淨。”
宮裡辦除夕宴,來來往往進進出出人員繁雜,一些心思詭譎的小人就會挑這樣的日子做手腳,而曹得閒身為掖庭令,後宮中上上下下做事的底層宮人都歸他管,哪怕他曾經當過權勢更大的內侍監,卻也沒有管到這樣細微的地步,曹得閒好不容易起複,自然要做得儘善儘美,更何況他在宮裡本來就人脈廣,事事親力親為之下,忽然就發現了些貓膩。
曹得閒發現竟然有宮人跟外人私通。
花宜姝驚訝,“這個私通是指?”
那小黃門忙道:“私下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