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總共有兩處大膳房,一是禦膳房,一是尚食局。
禦膳房主要管外廷的吃食,天子宴請群臣、天子獨自在外廷用膳,天子賞給朝臣的飯食、朝臣官署中的吃食,主要就來自禦膳房;而尚食局則主要負責後宮的膳食,太後皇後以及所有妃嬪的吃食都有尚食局準備。
不過規矩是這樣,真正執行起來又是另一回事,有時候禦膳房的廚子做了幾道好菜,或是尚食局的飯菜又更合天子心意的,也有兩邊各點一份單,宮中攏共就這麼大,將飯食往裹了曾棉布的食盒裡一裝,宮內高手用輕功飛快掠走,哪怕外頭冰天雪地,送到貴人那裡時也還是溫熱的。
宮中如今貴人稀少,值得王尚食親自動手的就隻有太後、陛下以及皇後了,至於那兩位先帝留下的太妃?這兩人無子無女,全靠著太後憐憫過活,上行下效,王尚食自然懶得奉承那兩位太妃,隨便叫下麵的廚子做做就得了。由於沒有皇子皇女,更沒有其他妃嬪,尚食局如今的差事輕省不少,王尚食一天裡有大半天都是閒著的。
今日皇後就點了尚食局的單子,尚食局如今的總管王尚食有心奉承皇後娘娘,自然親自下手做菜,菜品好好地送去,之後就等著娘娘賞賜了。
要說起這位皇後娘娘,王尚食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真真覺得她命好。
原本花夫人入宮後陛下遲遲沒有給名分,王尚食還當此人不被陛下放在眼裡,更何況那時候宮中盛傳崔家小姐要被立為皇後,崔家小姐出身高貴,才貌雙絕,又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女,還跟陛下青梅竹馬(陛下:?),人人都以為崔小姐必定是要被立為皇後的,王尚食當然緊著巴結崔小姐,至於那位沒名沒分的花夫人當時雖然得寵,但王尚食料想是陛下想要娶了崔小姐之後才肯給她一個名分。
誰能想到最後竟然是花夫人成了皇後,而且太後娘娘竟然也同意了,還為此將崔小姐送回家去!
王尚食這勢利眼終日打雁,不想還是被雁啄了眼,好在過往給花夫人做菜的廚子手藝也還過得去,且一應菜品,除非貴人親自過問出處,否則一律都隻說是出自尚食局而已,如今她親自做菜,她的手藝可比底下那些人好上太多,娘娘吃了高興,必定會給她賞賜,沒準還會將她喚去問詢一二,也許她就能得了皇後青眼,等其中一位年邁尚宮退下來,高飛上尚宮的位置?
後宮中雖然仿造外朝設有六局,然而六局卻有地位高下之分,六尚之中就屬尚宮的地位最高。
王尚食算了算時間,顧不得寒冷走到尚食局門口等著,她翹首以盼,都半個時辰過去了,皇後娘娘哪怕是邊跳舞邊用膳,也該把那些菜品吃完了。
剛剛站到門口沒多久,王尚食果然瞧見遠遠有一行宮人過去,為首的正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紅人曹公公!
王尚食一顆心落定,喜氣洋洋地走出幾步迎上去,卻見曹公公滿臉怒色,指著她道:“來人!將這膽敢毒害娘娘的賤婢拿下!”
話音剛落,他身後幾名健壯宮人當即上前,不由分說便將王尚食扭著手扣押住!
因為太過驚駭,王尚食呆滯了片刻方才回神,連忙喊冤求饒,可曹公公哪裡會聽她辯解?娘娘如今可受苦著呢,當然是要將此人壓住審問,順道搜搜她的屋舍,看看有沒有尚未被毀滅的罪證!
王尚食就這麼不由分說地被扣押走了,這番動靜自然是引來了尚食局一乾人等的圍觀,掖庭令品階雖然不高,但是權責頗重,掖庭令親自來拿人,尚食局眾人自然不敢反抗,僅有的那幾個王尚食的死忠,在瞧見曹公公那張臉後,也全都畏縮地退了回去。曹公公這人,從前能在頻繁換人的天子身邊待足十年,後來據說犯了大錯被貶為了雜役,人人都以為這人前途無亮,沒想到峰回路轉,曹公公竟然又攀上了皇後,如今職位雖然低了,卻比以前更讓人敬畏,人人都覺得曹公公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因為他心機深沉、城府深遠,愈發不敢得罪他。
頂頭上司忽然被抓,尚食局人心惶惶,議論紛紛,無心做事,隻有一個人悄悄隱在角落裡,偷偷窺看王尚食鬼哭狼嚎被押走的背影。
曹公公奉命押走了王尚食,讓手下人審訊,而後立刻匆匆趕往棲梧殿。
此時棲梧殿內已經變了一番天地,宮人們戰戰兢兢再不複今早歡聲笑語的模樣,曹公公趕到時,恰好遇到了張太醫,嫌棄張太醫這個文弱書生走得慢,曹公公再度將張太醫提起來就往棲梧殿走。
再一次被曹公公拖著走的張太醫:……
罷了,習慣就好。
此時內殿之中,金尊玉貴的皇後娘娘倒在床榻上,捂著肚子痛得麵色發白,她鬢發額上儘是汗水,眉間因為痛楚深深擰著,旁邊兩個侍女幫她擦汗,可是剛剛擦去,又立刻有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紫雲也急得滿頭是汗。
正在這時,外頭有宮人喊道:“太醫來了太醫來了!”
紫雲正待欣喜,忽然聽見娘娘啊的一聲慘叫,她臉也嚇白了,連忙讓開身。
張太醫急急坐下來為皇後診脈,醫者講究望聞問切,他一看皇後麵色慘白渾身冒汗,再看皇後手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便覺此事不好,連忙搭上帕子摸脈,然而這一探脈,卻叫張太醫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不對勁,娘娘的脈象平穩,絕不可能引起如此嚴重的症狀,難道娘娘又在裝病?可陛下又不在,她裝病能給誰看?
張太醫開始猶豫起自己的判斷來,就在這時,床上的女子又是一聲壓抑的呻.吟,似乎含著無儘的痛苦,張太醫抬眼看她淚光模糊,被子下的身形縮成了一團,便知她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這份痛苦怎麼能做得了假呢?想必這世上有些毒.藥太過險惡,以他的醫術還未能探知出來,張太醫再一次因為自己學藝不精而感到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