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關於蔣家的爭論以蔣家老太爺觸柱而亡終止。
這位老太爺生前為了子孫後代不得不拖著病體苟延殘喘,如今又為了保留蔣家的最後一絲顏麵以死謝罪,朝堂上諸位大臣議論起來都是歎息。
衛國公道:“後輩不爭氣,拖累了蔣公啊!”
孫太傅皺眉點頭,“蔣公那樣一位高風亮節的名士,真不知怎麼教出了這樣不爭氣的後輩。”
禮部尚書想起寧安侯曾經還堵過他商討婚事,頓覺一身晦氣,這幾天為了這個事他都泡了好幾次的艾草浴了,他當然不可能將此事說出來,現在人人巴不得跟蔣家撇清關係呢,他跟著道:“寧安侯可不是蔣公嫡出,當初蔣公的嫡子要是能活著,哪兒來這麼多汙遭事。”
眾人深以為然,想當年蔣公的嫡子那叫一個風采斐然風度翩翩,若不是英年早逝,今日蔣家也不至於淪落到這一步。
鳳將軍道:“所以說養孩子還是不能粗心大意,不論嫡子還是庶子都要抓緊,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否則後輩不爭氣,叫家族沒落也就罷了,怕就怕出這種事,連累得祖上無光。”鳳將軍說著說著就自得起來,“好比說我,雖說我家孩子多,但都是嫡出,他們個個品學兼優,全賴我教導有方……”
眾人:……
你那閨女前些天抓著鞭子在街上打人的事莫不是忘了?
蔣家老爺子死後,天子顧念蔣家老爺子曾經的功勞,沒有將寧安侯和蔣攜寶這對父子判除私刑,而是奪了爵位流放瓊州。至於寧安侯的那些妾室和庶女,原本也是要跟著一並流放的,但蔣家老爺子曾經的門生求情,於是這些人便留在了京中,隻是蔣家的家財都抄沒了,她們也再不能有曾經錦衣玉食的日子,從今以後隻能自力更生,好在還有一座小宅子可以棲身,不至於流落街頭。
蔣家的案子結了,但由蔣家而掀起的波濤卻沒有平息。借著蔣家的這檔子事,孫太傅,如今是孫禦史了,他提出要肅清不正之風,請求天子下令徹查所有勳貴。原本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接連有了永昌伯和寧安侯這兩個例子,朝中百官看待那些勳貴時眼神都變了,搞得京中勳貴人人自危,在孫禦史彈劾時忍不住嗆了一句,卻被孫太傅反懟了回去,說隻是查查罷了,你們不敢讓陛下查,莫非是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心虛了?
他這麼一說,誰還能衝上去攔著?
而如今的勳貴之首衛國公更是第一個站出來說願意敞開家門讓人查,說什麼要自證清白雲雲,簡直是將其他勳貴架在火上烤。
這下子,無論尾巴乾不乾淨,在朝堂上都不得不捏著鼻子同意,然後下了朝立刻開始揪著小輩徹查裡外,生怕家裡出個不孝的帶累全家。
京中那些整日裡鬥雞遛狗的紈絝子弟也不見了蹤影,日日被父母關在家裡耳提麵命,羽林軍時不時就從街上穿過,大理寺為了應付突然多出來的差事不得不招了更多小吏……京中的氣氛明顯壓抑了起來,一開始百姓還戰戰兢兢生怕出個什麼變故,甚至連要打仗的謠言都出來了,但後來發現隻是監察勳貴家族有沒有違法亂紀,對他們的日子沒啥影響,漸漸平靜下來,甚至開始看起了勳貴家的熱鬨。
勳貴們以為陛下隻是被連著鬨出事端的永昌伯府和寧安侯府激怒了,所以才心血來潮同意了孫太傅的上奏,卻沒想到官家早有準備,前腳他們下了朝,後腳陛下的羽林軍就衝進了家裡,接著就是早就找好的罪證,一樁樁一件件顯然有備而來,將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最後就是被奪爵、抄家、流放……這些從□□時期就仗著祖宗蔭蔽逍遙富貴了好幾代的勳貴倒台了大半,他們幾代積累占據的財富歸入國庫、田產收歸國有,又包給農人耕種,恰逢洪義先生的第一批良種種子收獲,趁著春時發放下去耕種,等到秋收就不愁今年糧食產量不豐了。
李瑜的抄家致富之路搞得熱火朝天之時,花宜姝這邊也沒有耽擱。
蕭青去雍州一趟,找借口將那兒最出名的兩家青樓端了,帶回來不少金銀和被逼良為娼的可憐女子。那青樓背後的顯貴自然不肯,然而跑去京兆府報官,得來的回應就是律法改了,你們開青樓不合規矩,非法經營統統抄沒。
胳膊擰不過大腿,那青樓背後的老板隻能咬牙吃下這口悶虧。
幾日後,蕭青回來複命。將領原本不能出入後宮,哪怕是與親人相見,也要被條條框框拘束,但蕭青是女子,皇後給她一道手令,她想來隨時可以來。於是這一日她到了棲梧殿,剛巧就碰見天子也在。
已是春日,園子裡草木複蘇,開的鮮妍的花枝順著木廊往上攀爬,蕭青就站在廊上,目光透過疏疏落落的花枝,看見天子正低頭為花宜姝摘去頭上花瓣,分明隻是尋常的畫麵,分明他們也沒有親密的舉動,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樣的畫麵落入她眼中便刺眼起來。
她站在廊上一動不動,長身玉立墨發高束,乍一看還以為是個俊美的年輕公子,迎麵而來的小宮女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名女子時才鬆了口氣,“可是蕭將軍?”
見蕭青果然點頭,她笑道:“請隨我來。”
蕭青入內時天子已經離開了,皇後脫去外袍,隻著一件荷青色的襦裙坐在鏡子前,旁邊兩名侍女為她將不知何時弄亂的頭發重新梳好。蕭青見狀便想,其實主子穿橘紅色最好看,那顏色熱烈,襯得她氣色更好。
蕭青將這一回的收獲都說了,“解救出的女子一共八十七人,抄沒銀錢約莫三萬兩,如今這些人都放在城南剛剛建好的常芳齋裡。”蕭青一句一句地敘述。“其中四十人讀書識字。”讀書識字之人太少了,而青樓為了取悅恩客,往往會教她們識字,如今這些人帶出來就可以接著利用。蕭青接著道:“按照您的意思,識字的姑娘分開送去育幼堂教導孤兒讀書識字,不識字的留在常芳齋學些手藝,等她們學成後再派出去做事。”
這些人出師後隻要賺夠了銀錢為自己贖身,就能由賤轉良,成為受律法保護的良民。
原本沒有這樣的規矩,是花宜姝前些日子提議李瑜改的律法。從此之後,民間不許開設青樓,無論官員百姓都禁止嫖.妓,違者輕則罰銀千兩,重則丟官奪爵。
這樣的提議很突兀,當花宜姝提出時,連李瑜也感到詫異。不過後來,花宜姝還是說服了他,在原永昌伯染上花柳病而死的前提下,天子頒下的這條法令合情合理,並未引人懷疑,畢竟誰都知道天子潔身自好,他厭惡永昌伯這等眠花宿柳風流好色之輩也是尋常。沒有人知道這是皇後娘娘的提議,不過花宜姝想,等這些人發現他們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搖錢樹最後都到了她的手下,還得替她賺錢,那些人肯定心中不平,到最後說不準還會找由頭來參她一本。
不過無所謂,她不在乎,反正被動了肉餅氣急跳腳的人又不是她。
蕭青說完,繼續道:“雍州的青樓可不止這兩處,我們這一番動作,那些小的妓.館必定會先隱藏起來。主子,我需要更多的人馬。”
花宜姝聞言頷首,“這是自然。你放心,我會與聽玉說,讓南衙再給你撥一些人。你手下這支掃黃大隊越壯大越好。”
聽見“聽玉”兩個字,蕭青眉頭微微蹙起。
花宜姝明知故問:“怎麼了?”
蕭青回神,搖頭說沒什麼,接著才道:“主子,我在想軍中能不能招募一批女兵。”
花宜姝疑惑側頭。
蕭青解釋道:“軍中雖則紀律嚴明,但男女有彆,總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對那些青樓女子動手動腳。”
蕭青說得十分偏頗,但花宜姝一下就猜出來了,她皺眉道:“她們中有人勾引你的下屬?”
蕭青一愣,雖然事實跟花宜姝猜測的一樣,但她不想花宜姝因此認定青樓女子都是浪.蕩放肆之人,便道:“隻是其中幾個,大多數還是規矩的,娘娘,她們都是苦命人,這麼做也隻是為了能過上好日子。”
花宜姝聞言便道,“我知她們想過好日子,沒有誰不想過好日子。”花宜姝對那些人如何能不了解,絕大多數還是知廉恥講道理的,但也有許多受限於眼界和腦子,以為不擇手段攀附上一個看得過去的男人就能擺脫那個汙糟地方。她會這麼說也不是認為她們放.蕩看見個男子就要勾搭,而是相信蕭青的人品,認為她親自帶著過去的人不會違背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