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楊柳如煙。
分明已經快要中秋,氣候卻是一日比一日燥熱,連知了都懶得叫喚,趴在樹木上一動不動。
禦花園一座石亭內,卻有一名身著藍色緙絲百褶裙的女子端坐撫琴,驕陽似火,她的琴音卻如一泓清水,不知不覺便能撫平人心中躁鬱。而當聽見有人接近時,女子撫琴的姿態愈發嫻熟優美,指尖撥弄琴弦,似蜻蜓點水而過,隻留下琴弦發出如水麵般動人的震顫。
“鄧美人,陛下……不來了。”
來人話音剛落,石亭內琴音驟停,鄧美人猛然抬頭,見來的果然隻有侍女一人,她精心描繪過的眉眼頓時沉了下來。“內侍監不是說陛下今日會來禦花園嗎?難道他騙我?”
侍女低著頭小聲道:“奴婢一早候在那兒等著了,陛下的鑾駕確實往禦花園來了,可是走到中途忽然改道去棲梧殿了。”
“又是棲梧殿又是棲梧殿,皇後怎麼那麼霸道!”鄧美人氣得將價值千金的桐木琴摔到了地上。
侍女被嚇了一跳,忙道:“美人,小聲些,仔細叫人聽見!”
鄧美人這才收斂了脾氣,隻是雙手不自覺絞緊了衣袖,價值不菲的緙絲衣料被她擰出了一團褶皺。
那日被選進宮中直到現在,已經過了兩月有餘,然而當日入選的十個秀女沒有一個得到過侍寢的機會,鄧美人能晉升位份,那是因為她是世家出身的貴女,靠著家世一進來就成了正四品的美人,而其他人就沒這樣的運道了,至於那幾個一同入選的民女,至今也還是最低等的禦女。
鄧美人的家世不算出眾,她父親隻是成安伯,母親是永郡王妃的堂妹,算下來跟永郡王府沾親帶故,從前滿京貴女當中以崔思玉為首,鳳晴雲差些,接下來就是郡主所出的蔣攜芳,去年入宮服侍太後時,鄧美人隻能在崔思玉和蔣攜芳身後做個小跟班,那時她對國母之位是不敢有半點肖想的,對崔思玉等人也多是奉承居多,就指望著入宮之後這兩位能提攜她幾分。
誰成想半道殺出個花宜姝,這女子生得過分美貌,她當初隻是在太後宮中遙遙望上一眼,便久久難以忘懷,後來崔家鳳家蔣家的嫡女皆敗下陣去,其中兩人還成了花宜姝的好友,由此她就知道這女子不像她表麵看上去那般簡單,對她的戒備也愈發深了。
若花宜姝隻是個普通女子,若她安安分分做個賢良大度的皇後,那鄧美人絕不會對她有什麼埋怨,總歸誰舍得去怨懟一位真正的絕色佳人呢?能和她親親熱熱地多說一會兒話,也是好的。可偏偏,花宜姝觸及到了她的利益。
她自認沒本事做皇後,她也不敢與她相爭,她隻是想要生下個皇子皇女,為家族再延續兩代的風光而已,為什麼花宜姝在人前裝夠了賢良大度,人後卻一再阻撓她們侍寢?
鄧美人半點不信是陛下看不上她們,既然陛下將她們選入宮中,那就是為著開枝散葉來的,兩個多月還不寵幸,一定是受了皇後阻撓。陛下政務繁忙,若是再等下去,隻怕早就將她們給忘了。
鄧美人無計可施,隻得拿出銀錢賄賂了陛下身邊的內侍監,終於得到陛下要來禦花園的消息,為著這一番邂逅她費勁功夫,誰成想還是功虧一簣,鄧美人心裡慪得慌,身上又熱得大汗淋漓,隻得先回去住處。
她們這一批入宮的女人都住在遠離中宮的一處殿宇,她位份最高占了主殿,其餘人有些家世的分到偏殿,至於民女出身的,則是兩人一間小屋子。
鄧美人一回去就瞧見那幾個民女出身的禦女正坐在廊下學字,旁邊站著兩個教導的宮女,她不屑地掃了一眼,氣悶地回了屋。
上個月,當她意識到陛下不會召幸她以後,她就決定收服這些人,一起團結力量向太後訴苦,誰知道不止這些目光短淺的民女,就連跟同樣是千金小姐的另外四人,也對她愛答不理,成日裡就一副與世無爭不想爭寵的樣子,還說什麼宮裡不愁吃喝又有人伺候,她們應該知足、不該妄想陛下寵幸雲雲……把鄧美人氣得胸疼。
不想要陛下寵幸作甚進宮?不想要榮華富貴作甚進宮?擺這副清高樣子給誰看?
在鄧美人看在,這些人就是裝模作樣。要給她們一個懷上皇嗣的機會,指不定跑得比鴨子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