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紹眼中,程彧這個弟弟本性從來就不壞。隻是為人太任性太偏執,太小孩子脾氣。如果好好教育耐心勸導的話,他們家程彧肯定是天底下最乖最優秀的小孩。可惜世事無常,命運施加在程彧身上的遭遇太過於沉重殘酷,直接把人給壓垮了。
程紹濾鏡深厚的感慨了一回。將保鏢放在身側的保溫食盒打開,裡麵是安安親手做的幾道程彧最愛吃的菜,還有程彧最愛吃的蓮蓉蛋黃月餅。
程紹把月餅舉到程彧嘴邊:“要不要嘗一下?”
程彧身體後仰,避開程紹投喂的月餅。嫌棄的眼神在月餅上來回掃視了好幾圈,又轉到程紹的臉上。殺氣騰騰的目光定定的看著程紹,過了好一會兒,見程紹仍舊耐心的舉著月餅等著他。才挺直脊背微微靠過來,就著月餅的邊緣咬了一口。
綿密的麵皮和清甜的蓮蓉在口腔中彌漫開來,還帶著一絲絲鹹蛋黃的香醇回甘。喜好甜食的程彧下意識的眯了眯眼尾,旋即又不動聲色地睜開。修長的眼尾斜睨著缺了一口的月餅,紆尊降貴般評價道:“還行吧。”
“好吃吧?”程紹自動轉換成自己愛聽的字眼,笑著說道:“按照你的口味,我親手做的。”
程彧沒吭聲。
兄弟兩個坐在安靜的病房裡吃了一頓團圓飯。期間程紹一直在聊公司還有家裡的事情。程彧基本上都默默聽著。直到一頓飯結束,程紹照顧程彧洗漱吃藥躺回床上,準備離開時,忽然聽到程彧開口:“……要是當初,我沒害死裴延就好了。”
如果當初他沒跟裴延打架,就不會失手推裴延落水。裴延就不會撞到魚塘裡的石頭昏迷不醒,錯過最佳營救時間。外公外婆就不會在趕去醫院的路上遭遇車禍。程開運和陳靈蘊也就不會因為觸人傷情,把他攆到國外自生自滅。他也不會為了見爸媽一麵鬨出那麼多事,最後卻害得程開運夫婦為了出國看他遇上飛機失事。
或者再退一步,時間倒退二十幾年,如果陳靈蘊沒有在生下程紹十個月時意外懷上他,如果陳靈蘊懷他的時候沒有因為身體原因不敢打胎,那他就不會出生。陳靈蘊就不會因為生二胎被工廠開除,就不會在那之後吃了那麼多苦,就不會一直記恨他這個多餘的隻會連累人的兒子。
是不是如果他沒出生,一切都會好很多?
猝不及防的聽到已經死去多年的發小的姓名,程紹不由自主的僵直了身體。他沒有想到,已經過去這麼多年,程彧還是沒忘記這個人,沒忘記這件事。
程紹的嗓子有些乾癢,他輕咳一聲:“也不能怪你,那隻是一場意外。”
程彧躺在床上,目光直勾勾的盯著蒼白的天花板。他說:“我這一輩子,遭遇的意外也太多。”
“裴延這個王八蛋。從小就喜歡跟我作對,死了也要纏著我陪葬。”程彧咬牙切齒的想,他這輩子,就沒脫離過裴延的陰影。
程紹沒有說話。他側過身,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身影。有些事,程彧是不知道的。可是裴延已經死了,程彧也就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你早點休息,彆想太多。醫生說你思慮太重,遇事要放輕鬆。我下周末再來看你。”程紹耐心叮囑著,這才離開了。
程彧閉著眼睛,聽著門鎖落下的些微響動。他這輩子,遇見的每個人都說他城府深沉心機太重,他從不否認,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畢竟那些手下敗將的詛咒和懼怕,於他而言隻是另外一種角度的讚美和肯定。他程彧活了小半輩子,既然連父母都嫌棄他,不肯要他,棄他如敝履,那他乾脆就讓所有人怕他。反正人生在世,總要怒刷點兒存在感。
程彧覺得自己從不後悔。哪怕為此變成了一個外人眼中的神經病。程彧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直到眼睛乾澀的再也撐不住了,才緩緩閉上眼睛。
恍惚之間,程彧聽到一陣嘈雜吵嚷聲。不由得心頭火起。他掌管C&C珠寶最後幾年時位高權重惡名遠播,員工屬下或者合作夥伴根本不敢在他麵前輕易叫囂。哪怕後來被程紹關進療養院,因為病情加重喜怒不定,那些醫護人員也不敢在他麵前搞出動靜來。所以程彧早就習慣了安靜。尤其是在休息的時候。
可是現在,程彧被外麵的聲音吵的頭痛欲裂根本睡不著覺。他猛地睜開雙眼怒喝道:“都給我閉嘴!”
原本驚惶呼救的人群被程彧夾雜著怒氣的一聲斷喝嚇了一跳,空氣安靜數息,緊接著更加吵雜喧囂的聲音撲麵而來:“快點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程彧極度震驚的看著麵前的碩大魚塘還有周圍奔跑呼救的人群,大腦一片空白。
僵硬之間,就聽有人大聲喊道:“快打120,快給裴總的秘書打電話,裴家小少爺落水啦。”
裴家小少爺?裴延?
程彧震驚的瞳孔驟然緊縮,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條件反射般跳進水中,努力尋找裴延的身影。
原本喧囂的人群又是一靜,緊接著更大的呼救聲塵囂甚上:“不好啦,程家小少爺也跳水啦!”
程彧在渾濁的魚塘中瞪大雙眼,努力尋找裴延的身影。當年裴延死後,接連遭遇外公外婆去世的程彧被陳靈蘊一腳踹到國外。年僅十七歲的程彧身處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言語不通且驚魂未定,又被外界流傳的說他害死三條人命的負/麵流言纏身,整個人開始自暴自棄,沉迷於喝酒飆車極限運動。潛水就是他最先選擇的作死運動。
所以相比於其他下水的村民和救生員,程彧在魚塘裡來回潛了三遍,迅速找到了被石頭撞暈的裴延。程彧夾著已經昏迷的裴延努力往上遊,付出水麵的一瞬間,整個人都虛脫了。
“找到啦,找到啦。”附近的救生員立刻遊過來,接過裴延。
程彧費力的遊上岸,擠開圍在裴延身邊的人,單膝跪下去,心肺複蘇人工呼吸一連串急救行雲流水。原本昏迷的裴延忽然出聲,吐出幾口水。程彧心下大定,正準備起身時,後腰被一隻大手按住,隻見裴延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就賤兮兮的犯欠道:“……奪走了我的初吻,你得對我負責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