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祠堂內。
從晏蓁手中收割了十數塊糖果的晏小蘇，儘心儘力地拿著抹布跟雞毛撣子打掃圓壇上的牌位。
孩子先前從未擦過什麼東西，此時卻無師自通, 蓮藕般的小短腿跪在圓壇邊緣；她一手拿著濕抹布擦過牌位，像螃蟹一樣橫向移動，一手拿著雞毛撣子，在劃過的軌跡上左彈彈右彈彈。
總之……
手腳並用, 十分忙碌。
【寶貝的背影像個藍色小墩墩, 想抱~】
【兩種工具, 還挺注重效率[笑哭]】
【這姿勢好熟練，小蘇絕對是從家裡大人那裡偷學來的吧？腦海莫名浮現出了蘇時川跪著打掃的景象……】
“不用這麼累, 站起來，”身後傳來晏蓁的聲音，“隨便擦一擦就好。”
晏小蘇頭都不回，義正詞嚴拒絕：“不行不行！管家爺爺們在家裡擦畫框的時候, 都是這樣走路的, 胡四爺爺說, 要小心地貼著牆根, 要不然，一個不留神就可能被餓肚子的畫框吃掉。”
晏蓁：“……吃掉？”
晏小蘇：“嗯嗯！”
老人盯著孩子勤懇又認真的背影，一時間陷入了無言。
直播間內，一連串“？？？”飄過。
【小蘇好像用天真的語氣說出了很可怕的話】
【我還記得小蘇家那七個長得很像的葫蘆娃管家，看他們那麼慈眉善目, 不像是會嚇小孩的長相啊。】
【說起來, 寶貝家裡的確掛著不少畫……噫，起雞皮疙瘩了】
【各位媽咪彆認真，寶貝一向都瞎說的啦~之前還說過本子飛飛、花園冒水呢。】
【《走近科學之小蘇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
總之, 今天也是晏小蘇用自己奇異的家庭力量，震撼彆人的一天。
不顧身後晏蓁的突然沉默，晏小蘇重又投入到打掃之中：她一向很會給自己找樂子。此時，小蘇覺得自己乾勁滿滿。
圓壇有好多層呢，就像千層蛋糕一樣！
她可以一層一層地擦上去。
有時候，給嘰嘰喳喳的小孩子找一點難度適中的事情做，能收獲意想不到的驚喜：隻要他們能釋放出自己多餘的活力，後續便不再需要大人們費心。
“嘿咻，嘿咻，咻——”
即使賣力乾著活，晏小蘇的嘴也一向停不下來，她會用各種各樣的語氣詞來為自己配音。
童言童語，傻乎乎的，但又透著一股奇特的認真勁。
每層圓壇邊緣都很寬闊，差不多有一米寬，幾乎像是一塊小露台，足夠小孩子在上麵安全地橫向移動。
等熟悉了手頭的一套打掃流程，晏小蘇開始認真觀察自己周邊的環境。
每個她擦過的深色長方形牌牌，上麵都刻著鬼畫符一樣讓她看不懂的文字；牌位旁邊放著白瓷碗，碗裡放著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的是半碗茶葉，有的是一捧槐花，甚至還有一些小橘子。
這些是什麼呢？
奶奶家裡的東西，都擺放得好奇怪。
直到現在，並沒有一個大人向晏小蘇完整解釋過祠堂的含義。
因而，在她心中，這地方就相當於晏蓁的住處：是個沒有床鋪、沒有隔間、莫名其妙十分空曠又華麗的奇怪房子。
……奶奶怎麼會住在這樣的房子裡？
出於好奇，在路過下一個鬼畫符牌位時，晏小蘇放緩了自己的螃蟹步伐。
她低頭往這個牌位旁的白瓷碗湊去，聞到了一股先前在小橙子家茶園聞過的清香。而後她看到，有一些乾燥的茶葉沉在碗底，皺皺巴巴。
茶葉？
接下來，晏小蘇留心觀察了自己路過的每個白瓷碗，發現裡麵十有八九都放著茶葉：有的隻有一兩簇孤零零點綴在碗內，有的稍多一些，還有的盛滿了大半碗。
“呼……香香的茶葉……”
孩子鼻翼翕動，著迷地聞著碗內的茶香——來到蓍草鎮之後，晏小蘇從各個地方都見到過茶葉茶樹，甚至，她自己還親自上腳踩過茶；但是，那些茶葉跟此處相比，似乎有著很多不同。
好像有一條堅固的絲帶，透過馥鬱茶香，將小蘇跟此處綁在一起。
“……呼。”
有種天然的親切感，穩固又安心。
像是自己初次見到紅頭發姨姨跟晏奶奶時的感覺。
漸漸地，在舒適感的包圍下，晏小蘇開始走不動道了。
她每路過一個碗，都會低頭去看去聞，漸漸對碗內的東西吸上了癮：就像是小狗愛上了狗骨頭，小貓愛上了貓薄荷。
祠堂門口的攝像PD認真對焦，忠實地追隨著晏小蘇的背影。
在他的鏡頭裡，可以看到，人類幼崽動作越來越遲緩，每過一會兒就會耷拉小腦袋，看上去就像是在打盹。
【寶貝累了吧？趕快休息一會兒。】
【是不是困了呀，還是餓了？小蘇玩了（劃掉）乾了一上午活，辛苦辛苦】
【剛從其他娃直播間回來，負責任地告訴各位，小蘇乾的活是最輕鬆的[笑哭]從上午到現在，其他娃都因為各種原因哭了好幾個】
就在晏小蘇沉迷於氣味無法自拔，整個身子都快栽到白瓷碗裡時，她身後傳來晏蓁淡淡的聲音。
“困了？”老人問。
晏小蘇一個激靈，扭頭擺擺手：“不……”
話音未落，她似乎注意到了什麼，視線投向圓壇下方，尾音直接升了個八度變成“biu”。
糟糟糟糕！
怎怎怎麼會這麼高！
原來不知不覺間，晏小蘇一層層順著圓壇往上攀爬跟擦拭，已經來到了離地接近一米半的位置——這完全是小團子平常踮腳都夠不到的高度。
哪怕一向膽大的晏小蘇，望著下方的高度，此時也不由得有點頭暈目眩。
唔嗯……她是怎麼爬上來的？
孩子維持著半跪的姿勢，身子隻有上半身在僵硬地左右扭動，腦後兩根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搖晃，動作中透露出絲絲不安：“奶奶，我，這裡——”
看著晏小蘇略顯驚恐的小臉，晏蓁已然明白發生了什麼。
“不要動。”
老人聲音冷淡，卻並非強硬的命令。
她大步朝晏小蘇走來，穿過一排排蓮花燈燭來到圓壇前，打在地上的影子被層層疊疊的燈光過濾，隻留下了腳邊一小部分橢圓形狀黑影。
而後，老人伸出了自己完好無損的左手。
“拉住我，慢慢走過來。”她語氣中有不易覺察的柔和。
孩子白嫩的小手，怯生生地覆蓋在老人的手心上：“好……”
緊接著，晏小蘇嘗試站起身子，在晏蓁的幫助下，小小一隻往邊緣挪動。
“奶奶，千萬不要放手喔！”晏小蘇著急開口，不敢向後看，再三囑托，“千萬千萬不要！”
晏蓁微微頷首：“嗯，不會的。”
啪——
忽然間，晏小蘇一個沒留神，腳尖碰到了一個白瓷碗，把它掀翻在地。
白碗撞擊圓壇的清脆之聲，在空蕩的大廳裡略顯尖銳。
晏小蘇條件反射地一縮肩膀，身體一顫。
“……！”
幾根茶葉從瓷碗中滾出，而還沒等晏小蘇看清發生了什麼，有一股奇妙的吸力讓她雙腳離地，筆直地朝晏蓁移動。再下個瞬間，晏小蘇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與此同時，房間內燈燭全滅，光線一下子黯淡了許多。
祠堂門口傳來攝像PD低低倒吸冷氣的聲音。同一時間，他耳麥傳來雲台監控人員的詢問：“老張，怎麼回事，直播訊號呢？”
攝像PD看著一片漆黑的實時取景框，不知該如何應答：“攝像機好像壞了，我這邊不知道怎麼回事，得派人過來看看。”
“孩子還好嗎？”
“孩子？孩子一切都好，就是訊號不知道怎……”
奇怪的是，這幕場景令攝像PD莫名想起了昨晚，想起了那場發生在晏小蘇家的詭異大風——這次跟那時一樣，就像是有一種隱形的神秘力量爆發，如同席卷而來的風暴，乾擾了某種事物的運行磁場。
令人毛骨悚然。
可這裡是現實，又不是魔幻電影。怎麼可能呢？
“你等五分鐘，這邊馬上派人過去。你再看看攝像機的電量跟數據卡。”
“行，我就在這裡，哪都不去。”
很快，攝像師就將剛才出格的奇思妙想拋在腦後，一邊與耳麥對話，一邊繼續搗鼓攝像機。
這場突如其來的訊號中斷，除了令節目組人員慌亂，還令直播間觀眾一片茫然。
五顏六色的彈幕，瞬間如海嘯般鋪滿黑色屏幕。
【啊啊啊狗節目組又在搞什麼幺蛾子？？[怒]】
【眾籌點錢，讓節目組修修直播線路吧……就特喵離譜。】
【srds，這一幕我好像見過？之前永裕古堡地下，也是小蘇家被斷了直播】
【瀚海這什麼土豆服務器？老子充錢可不是為了三天兩頭看黑屏的！】
*
在直播間被影響的觀眾中，就有一直在微博上為晏小蘇聲援的“吃瓜美少女小蛐蛐”。
B市，某高層公寓內。
臨近飯點，曲詩柳美滋滋打開了晏小蘇直播間，把雲養女兒的直播當成下飯綜藝來看。
“這是~一場~有關愛的冒險~”
作為晏小蘇的鐵媽粉，曲詩柳口中哼唱的，自然是小蘇的純天然跑調版。
桌上擺著刺身壽司三拚豪華外賣，她左手邊的PAD公放音量播放直播，右邊手機開著藍牙跟好朋友郭倪連麥——完全是個在飯點時三心二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當代青年。
手機視頻上，郭倪激動地對她說：“曲曲，我給你說，之前不是說我私信了斯黛拉老師嘛，問她能不能來看我們團的演唱會。結果，老師居然同意了！時間就在兩周後。”
“恭喜寶子！鼓掌鼓掌~啪嘰啪嘰~”
曲詩柳一邊看著晏小蘇直播，一邊不走心但熱情地回答。
“你可真是把小蘇寶貝的糊弄，學了個十成十，”郭倪看著海豹鼓掌卻莫得靈魂的曲詩柳，無語片刻，“我估計吧，斯黛拉老師最近老是收到娃綜相關的私信，所以看到我的私信，就覺得很新鮮。”
曲詩柳：“嗯嗯，新鮮噠！”
郭倪撐起一邊臉頰：“對了曲曲，我們團的隊長最近還變成了小蘇粉，她總說要是斯黛拉老師能帶著小蘇一起來就好了。可我覺得這是在異想天開。”
曲詩柳：“嗯嗯，天開噠！”
郭倪：“……”
她假裝生氣：“咳，你再用‘小蘇句式’糊弄我，我可就掛斷了啊。”
曲詩柳：“嗯嗯，要掛噠……等等！”
以為自家好友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郭倪，欣慰道：“好吧，曲曲，我這次原諒你了。起碼你是還在聽的。”
沒想到曲詩柳眉頭緊鎖，隻一個前傾，臉龐就從郭倪手機的視頻裡消失了。
又過了兩秒，郭倪聽到曲詩柳的怒罵。
“狗節目組去死啊啊啊！又搞我女兒的直播，黑屏是怎麼回事？真的是想防爆吧啊啊啊！不想被我罵上熱搜就快點把我的小蘇寶貝還給我——！”
郭倪：“……”
郭倪：“掛了，88，小蘇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