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2)

厚重堂皇的大殿內,正中央琉璃漆彩朱雀銜珠四角方尊吞/吐殷殷熏香,朦朧煙霧繚繞中,上頭正坐兩個人。

“一切都收拾妥當了?”

先開口的是位端莊貴氣的老婦人。

她約莫五十來歲,鬢角已經斑白,頭發挽在後麵攏攏墜合成髻,髻上隻斜斜插了一支檀香木鳳紋雕刻的簪子,簪頭鑲嵌一顆大拇指肚大小的米白色螺珍珠,螺珍珠渾圓瑩澤,熠熠發光,一看便知價值連城。

除此之外,她還戴了一條抽金絲鑲花邊抹額,布料珍貴講究,顏色暗沉端莊。

坐在她對麵的是位年輕男子,男子眉目清雋,鼻梁俊挺,他端坐在那裡,腰背挺得直直的,宛如一道拉緊了的弓弦,優雅,清貴,力道十足。

他半垂著頭,視線落在一處,淡淡回答:“回皇祖母,一切都已妥當。”

婦人點了點頭,道:“你已親政三餘載,為君之道更是熟記於心,現下該做什麼想必不需皇祖母多加提點,那些枉顧君上,禍亂朝綱的賊子該關就關,該殺就殺,無需再顧忌什麼。”

男子姿勢未變,“孫兒明白。”

話落,兩人不再吭聲,殿內漸漸陷入一派沉寂中。

夜涼如水,朝南的一排窗戶未曾關緊,一陣清涼的晚風由窗隙滑入室內,悄麼麼來到桌前,繞著桌子轉了一圈,桌上銀座銅芯燈焰火一陣恍惚,連帶著牆上的人影也一陣恍惚。

不知過了多久,老婦人輕聲開口:“可曾想好對皇後的處置?”

聽到這話,男子手指微頓,眼神卻無半絲波瀾,依舊淡漠地恍如枝頭一攏白靄的沉雪。

他緩慢啟唇,未曾有一絲踟躕和猶豫,“自然該回歸她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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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四四方方院子內,一棵海棠樹枝葉舒展,叢下綠蔭隨風影移,樹蔭中蟬鳴陣陣,鼓動著周遭炎熱喧囂似挑針般擠進人耳廓內。

海棠樹下,兩個著淺藍色宮裝的宮婢正在悄悄咬耳朵。

“你說,咱們娘娘日後可怎麼辦呀?”

“怎麼辦……我也不知道,畢竟是皇後娘娘,總不能落得跟陳家人一般下場吧。”

“可是,可是三日前,娘娘跪在殿前給母族求情,聽聞皇上連麵都沒露,生生將娘娘曬了一天。”

說到這個,小宮女心疼道:“娘娘從未跪過這麼長時間,那日就是暈著被抬回來的,現下還在床上躺著呢。”

話音到此,兩個小宮女情緒低落下來,她們剛被調/教好就被選到了皇後娘娘宮裡,娘娘秉性溫和有禮,對待她們這些小宮女也和善至極,滿長春宮上下就沒有不喜歡不忠心娘娘的。

小宮女嗚嗚想哭,“奴婢們苦點憋屈點無所謂,隻是皇後娘娘天之嬌女,金枝玉葉,合該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地活著,怎麼能,怎麼能……”

許久,另一個小宮女啞著嗓音道:“昨日我去內膳房給娘娘置辦兩份消暑的吃食,結果到那兒半天,都沒有一個人搭理我,這後宮的天……變了。”

“你們兩個!在乾什麼?”突然,旁邊傳來一道嬌斥聲。

兩個小宮女慌亂地擦好眼角,恭敬垂首站好,問聲,“雙陸姐姐安好。”

來人卻是皇後娘娘自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現長春宮大宮女,雙陸。

她著一身淺藍色宮裝,眉眼活潑明媚,一對柳眉好似四月的剪刀,秀美中透著靈動,靈動中又繚繞幾分婉約,但此時,那份婉約和靈動卻被幾縷若有若無的愁緒和薄怒所掩蓋。

“不好好做活,在這裡閒聊什麼?”

兩個小宮女惶恐歉道:“奴婢們這就去做活。”說罷,她們轉身慌慌張張地跑了。

雙陸蹙了蹙眉,低下頭,望見手中用足足十兩銀子換來的冰鎮綠豆湯,眉尖更是擰成一團。

往常她們娘娘要喝什麼用什麼,不必交代更不必用錢,內膳房定然提前就準備好然後想著法地送過來,今日卻得專門找人還花費了十兩銀子才能弄來。

沒辦法,這世道就是這樣子,當初她們娘娘進宮時,宮裡宮外,宮上宮下,哪個不討好維敬她們娘娘,連他們長春宮門口的落葉都是香的,不過三年,一朝變了天,闔宮上下也就跟著變了。

她心裡想著,腳下卻沒停,麻溜地朝殿內走了去,掀開簾子,迎麵撲來一陣涼爽,轉個彎,繞過屏風,來到內殿,就見前方床頭靠著一女子。

女子半閉眼,靠在紫檀雕雲紋瑞獸拔步床頭,臉色蒼白,卻不掩半分風華,睫毛翩翩,狹長而濃鬱,恍似山水畫中隨意而淡淡的一抹,雖愜意不顯山露水,卻是整幅畫最點睛的一筆,皮膚晶瑩白潤,正如一塊上好無暇的白玉,此時這塊白玉沾染了抹山間霧氣,露出最內裡的氤氳和蒼白來。

看到她,雙陸頓了頓,須臾,她銜起一點笑意,悄步走過去,將綠豆湯放到床邊不遠的紅木雕卷草紋束腰三彎腿小幾上,稍後,微微彎腰,輕聲在女子耳邊喚道。

“娘娘,沛公公自廚房提了碗解暑綠豆湯來,您喝點吧。”

睫毛微顫,女子緩緩睜開了眼。

看見湊在跟前的雙陸,她笑了笑,眉眼緩緩暈開,正如山水畫中那抹碧綠色的月譚,嫋嫋餘波,盈盈瀘水,隨著笑意暈開,蒼白的麵頰上終於帶出一點紅潤,就好像茫茫雪中一簇灼目梅,皚皚白山一叢惹人綠。

瞧見她這個樣子,雙陸心內油然升起一抹憐惜,嗓音不自覺更加放輕,“娘娘。”

“拿來吧。”皓腕微探,白皙瑩澤。

雙陸將碗遞給她,她接過來,一飲而儘。

完畢,接過帕子拭了拭嘴,重新靠到床頭,蒼白瑩潤的臉龐總算好看了點,她吩咐雙陸,“將炕桌和筆墨拿過來。”

收拾好碗筷,正準備離去的雙陸聞言愣住,稍即,她眼眶紅紅地轉頭,訥訥地叫了一聲“娘娘”。

女子嗓音溫和又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沉穩,“拿來吧。”

雙陸彆過頭,眼角通紅,淚珠幾乎控製不住,許久,她吸了吸鼻子,走過去,叫來兩個小宮女,幫忙將黃花梨喜鵲銜枝炕桌搬過去,她自個則收拾了一套筆墨紙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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