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啊,你難道忘記了過去幾年咱們母子仨兒受到的屈辱,陳氏目無君上,枉顧臣綱,玩弄朝政,你忘了往昔發誓要將他們驅逐出朝廷的誓言了嗎?你……”
又是這一套!
皇帝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見她還要繼續,不禁出言打斷她,“母後,陳家已經倒了。”
“可是陳家的皇後還沒倒!隻要陳家的皇後沒倒,陳家就不會倒,就隨時有起複的可能!”
皇上閉上眼,腦袋靠在支撐脖頸的引枕套上,伸展修長的脖子,下巴朝上,長長籲了口氣。
他何嘗不知道這個理,但現在的關鍵是他不能廢後,偏偏他還不能將不能廢後的緣由告知母後她們。
皇太後見他這個樣子,繼續那一套說辭,“皇帝,隻有母後我,以及咱們背後的夏家才是永遠支持你,不會背叛你的人,你的舅舅們,包括你的那些表弟表妹們才是會對你忠心不二的人,你就聽母後的,你大舅舅家的嫡女隴姐兒……”
“母後,”皇上擰眉,煩躁,“朕和表妹不合適。”
“怎麼就不合適了?隴姐兒品貌端正,才學過人,且自幼被當做大家閨秀教養,琴棋書畫也是無一不精的。”
“不是這些原因,母後,兒臣跟您說過很多次了,夏家表妹不適合兒臣。”
“那你說說究竟是什麼原因?”皇太後咄咄逼人,“隴姐兒到底是哪裡不合你心意,你說啊!”
皇上又解釋了兩遍,瞧母後仍舊冥頑不靈,他不得已沉住氣,直直盯著她,一字一句道:“母後,兒臣望您明白,兒臣永不會立夏家的人為後。”
他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望過來的目光沉幽而堅定,透著一股誓不會更改的決然和無情。
太後出身夏家,一向維護母族,瞧見皇上這般鏗鏘有力,冷漠無情,不禁愣住,隨即,眼神慢慢漫上一抹憂傷,“皇兒。”
皇上嘴唇微抿,並沒有因皇太後這般作為而心軟妥協,反倒愈加強勢,堅定。
“母後,兒臣絕不會讓夏家成為第二個陳家。”
當年,陳家就是靠陳皇後並太子發了家,後又在三位皇兄的奉承拉攏之下,逐漸呈現一家獨大之勢,乃至於三位皇兄先後逝去,他匆匆忙忙登上皇位之後麵對的就是一個被百姓戲稱為“陳半朝”的陳家。
“兒臣更不會,讓兒臣的子孫麵臨當初和兒臣一般的困境。”
皇太後回過神,對上兒子倔強冷漠似鐵的眼神,想到他這些年的不宜,心下頓時一軟,又一陣疼,隻覺那些話話好似滾燙的煎油一般在她心間滾來滾去,疼地她整顆心都縮了起來。
可是……夏家,那是她母家,那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啊。
皇上靠過來,整個人逼近隔著他和皇太後的炕桌,神情定定,“母後,您不是說會永遠支持兒臣嗎?”
對上兒子幽深又堅定的眼神,皇太後頓住,兒子明顯成熟穩重了,遇事也知道自己拿主意了,對待朝臣後宮更有自己的一套,不知什麼時候,兒子硬是靠著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兒子長大了啊!
但皇太後不知為何猛然想到當年被半推拉半逼迫趕上皇位的兒子,那時,整個朝堂對他們母子來說就是一團黑,鎮坐後宮的她和太皇太後無時無刻不擔心兒子被這殘酷的朝堂傾軋給逼瘋,逼崩潰。
每晚,她都會端碗羹湯過去,親眼盯著他喝下,又親眼看著他躺下睡覺方才放心。
那個時候,兒子盯著自己,眼神清澈堅定,雖還帶著些不諳世事的青澀卻恍如今日一般堅定,他說:“母後,隻要您和皇祖母還支持兒臣,兒臣就能一直走下去。”
眼眶猛然濕潤,心臟酸酸軟軟,好似泡到酸醋裡一般。
長長歎口氣,拉鋸這麼長時間,再多的冷硬堅定都被兒子這一刻的倔強給揉搓化了。
她坐過去,拉住皇上的手,“皇兒,母後知道你的為難,你這些年殊為不易,母後不逼你了,你想留著她就留著吧……隻是有一點,她即便仍為皇後,但也隻是一個掛名皇後,母後不希望她能繼續執掌六宮大權。”
皇上神色緩和下來,回答:“這是自然,一切聽從母後吩咐。”
這一日,滿朝文武,後宮宮奴,照舊過著往常的日子,該懶散的懶散,該籌劃的籌劃,該諂媚的諂媚。
這一/夜,寧遠侯侯爺和夫人在為第二日的宴會做準備,希冀這個宴會能夠與各大勳貴世家交好,讓他們再次站穩腳跟,恢複到之前的盛景。
這一/夜,何老相國府上,何小姐一邊繡手帕一邊回憶前幾日拜見太皇太後時得幸窺見的皇上聖顏,臉上陡然升起一抹胭脂紅,嘴角噙著一絲淺淺的笑,閉上眼睛都在做自己不日便能當上皇後的夢。
…………
誰也沒想到,在悄無聲息的角落,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