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1 / 2)

陳以禎掌權之事不僅在宮外引起滔天波浪, 便是宮內,亦是風起雲湧。

她的重新掌權,意味著宮內形勢的再次翻轉,之前她大權旁落, 甚至被逼至偏僻孤院煢煢孑立時,沒少有人欺上瞞下,看眼下藥,便是不敢明目張膽欺壓侮辱,但暗地裡, 還真沒少克扣苛責。

如今, 形勢大變,一時間, 不知道有多少人悶在屋子裡拚了命地甩自己嘴巴子。

讓你眼皮子腫!讓你跟著犯賤!得,如今嘗到苦果了吧。

便是那位娘娘好心性兒,不計較,但她身邊的沛公公和鄭嬤嬤又豈是好說話的, 尤其沛公公,不將自己原先受的苦楚好好報複回來就不是他性子了。

這日, 午後,沛公公領著兩個小太監去直殿監傳達娘娘的旨意。

其實原本隻需派遣一個小太監過去就行,但沛公公是何人,他在宮廷這麼多年, 唯二被人傳聞樂道的兩大特質便是“能忍”和“斤斤計較”, 當日直殿監主監對他們鐘粹宮的“另眼相待”他一直記在心頭, 以前不計較是因為計較不起,但此時此刻,他們兩方的位置調換了個,嘖嘖,他不親自走一趟就表達不了他內心的“重視”。

聽聞沛公公前來,本屋子裡半癱瘓狀態的直殿監主監忙趿上鞋奔了出來,後腳趾踩前腳跟,磕磕絆絆,一個踉蹌,險些栽到。

他穩住身形,抬頭望見院子裡站著的人,臉上的急惶尚未消退,已下意識帶出一抹討好和恭敬的笑,拱起手,嘴角咧得老大。

“呦,這不是沛大總管嘛,什麼風把您吹來了,來來來,老哥快進屋,小弟前些日子得到幾兩上好的毛尖兒,還望您賞口。這不,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好花配好人,老弟原還想著那東西給老弟純粹磕磣浪費了,誰曾想,原是早就定好的命,它呀,專門擱這兒等著您呢。”

被他恭維討好的沛公公聞言隻眼角淡淡一拉,拉出一道慵懶而威嚴的弧度,嘴角似笑非笑,左上角眉梢微挑,“不敢,若是主監大人都謙稱磕磣浪費,那小小鐘粹宮管事的雜家又算得上什麼。”

直殿監主監腿腳一軟,險些直接跪下。

他嘴裡發苦,早就知道若是這廝能有翻騰再起的一日,定會過來找茬,隻是他沒想到,他來得這般早,以及,他真能起來。

他訕笑一聲,沒立即回答,反倒頗有威嚴地掃了一遍四周,立即,好奇地圍堵在周圍的小太監們一哄而散,沒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主監不得勁兒,他奈何不得沛公公,對付他們這些小太監卻綽綽有餘。

等所有人都離開,隻剩他和沛公公以及沛公公帶來的兩個小太監之後,直殿監主監上前一步,臉上掛著諂媚的笑,溜到沛公公身邊,偷偷從懷裡掏出一個,紫砂倒把西施壺。

他嘿嘿笑著塞進沛公公手裡,小聲又熱切道“老哥不要嫌棄,這是小弟意外得來的一件寶貝,小弟還沒來得及品用。”

沛公公垂下眼簾,手裡圈著一盅小小的紫砂壺,眼底嘲諷的光明滅,好半晌,他嘴角漫上一點舒朗的笑,手指微拳,將紫砂壺收到掌中,抬起頭,“得,既然老弟這般盛情,那老哥就卻之不恭了。”

直殿監主監忙欣喜道“能讓老哥看上,是這小玩意的榮幸。”

麵上一派和氣,心下卻在滴血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紫砂倒把西施壺啊,就這樣便宜這個龜孫兒了!

不過沒辦法,誰讓他之前得罪鐘粹宮了。

說實話,看到今天來的是沛公公,他心裡狠狠鬆了一口氣,沛管事好啊,總比娘娘親自下旨意好,沛管事來最大不過費點錢財,但若是娘娘旨意過來,說不定就要把他的主監之職擼了。

教訓完直殿監主監,沛公公耷拉下眼梢,準備談正事。

來這裡一趟,他除了代替娘娘傳達口諭之外,還有一件事要交代直殿監主監。

“老弟啊,不是老哥跟你吐酸水,誰都羨慕老哥如今柳暗花明,但又有誰知道,老哥也有老哥的煩惱呢。”

直殿監主監一愣,緊接著,險些沒控製住臉上唾棄哀怨的表情,什麼?他這樣美好的小日子還有煩惱?

滿後宮滿打滿算,誰還有他這般好運,娘娘乃中宮正主,他又是最受重視的總管太監,現如今,還和娘娘共同患過難,說句不好聽的,除非那位娘娘罹難,否則滿後宮還有誰能動搖他的位子。

他嘴角抽搐,實在說不出違心的寬慰的話來。

沛公公覷他一眼,從他的麵部表情哪還能看不出他的內心想法,他垂下眼,歎息一聲,“不說其他,單就說永昌宮那邊,彆說老哥,便是雜家娘娘,亦是猶豫難做呢。”

直殿監主監愣住,太後娘娘……

沛公公慢悠悠打量他的神情,“老哥這話裡的意思,老弟你可明白?”

直殿監主監猶豫,好半晌,他呐呐開口,“不是,老哥,不是小弟為難,那邊可是太後娘娘,皇上的親娘,小弟隻是小小的直殿監主監,彆說太後娘娘,便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都不敢有絲毫不敬。”

沛公公一愣,旋即,搖頭失笑,他不讚同地看向直殿監主監,“你想到哪裡去了,娘娘待太後娘娘至誠至孝,又豈會容忍任何人對太後娘娘不恭敬。”

直殿監主監放下心,鬆了口氣,隨即,好奇地提起心,問“那總管大人,您的意思是?”

“娘娘是意思是,日後對待永昌宮那邊,需得仔細再仔細,小心再小心,拿出比往常更加恭敬小心的態度方行。”

原來是為這事啊,直殿監主監徹底放下心,大手一揮,慷慨道“嗨,老哥說的是什麼話,咱們直殿監,對待永昌宮那邊,向來是萬分恭敬萬分小心的。”

沛公公唇角彎起,“不僅如此,雜家還要你將娘娘吩咐特意照顧永昌宮的事兒想方設法讓聖上和永昌宮那邊知道。”

直殿監主監怔住,“這……”

沛公公將想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心下寬宥悠然,他悠閒地彈了彈身上滾新沒有一絲褶皺和灰塵的新服,斜挑著眼角瞅他,“主監大人,你可曾明白了?”

直殿監主監回過神,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認真打量眼前的人,年齡同他差不多,身上的服飾也差不多,他還記得這大半年他的遭遇,荒唐落魄,矮身卑微,身上常年一件半舊不新的領服,誰看見不下意識心中犯嘀咕,輕視,鄙夷。

但不過朝夕的功夫,他就變了。

準確地說,他回到了曾經的榮光。

這一刻,他終於徹底回想起來,曾經的長春宮大總管那是何等的高人一等,容光煥發,舉手投足之間,滿是上等人的貴氣和自信。

心思恍然,眼前恍惚,不知過了多久,他收回沉思,靜靜看過去。

下意識的,脊梁稍微矮了些,麵上浮現純粹的諂媚和討好,“哎,總管大人放心,小弟一定將事情辦得妥當漂亮。”

“嗯。”沛公公淡淡應一聲,沒空也沒浪費心思去關注眼前人的心情變化,將事情交代好,他便轉身,走了。

走出直殿監,微抬下頜,眺望高空,蔚藍深遠,遼闊無際,白雲悠悠,飄然無蹤影,就好似這漫無邊際的人心,縹緲飄忽,讓人捉摸不透,但再飄忽晃蕩的人心,卻逃不過兩個字——熱乎。

人心啊,一開始是冷得,沒誰天生該對誰熱乎,但隻要一方主動出擊,能將另一方捂熱乎了,天大的磨難和隔閡也就是過眼雲煙,連屁點渣滓都不算。

娘娘心性純良,也過分耿直,對待喜歡的人那是掏心掏肺,但對待厭惡的人也是涇渭分明。

但太後娘娘不是旁的人啊,那是當今皇上的親生母親,便是平日裡皇上看起來對太後娘娘不甚看重,但能登基後立馬將親娘扶上太後之位,甚至將前正宮皇後逼得讓位避向寺廟,這樣的人又怎會真的像表麵看起來那樣不在乎太後娘娘。

娘娘即便一時得皇上歡心,但持久日長,太後娘娘那邊對娘娘不滿意,娘娘又無甚表示,皇上心裡能沒隔閡?

他呀,這些吩咐都隻是做給皇上和永昌宮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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