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邊持弟子禮的沈毅,一不小心瞥到了這一行字,心裡難免有了一些小心思。
看來……
這位陸院長並不是完全不問世事,專心學問,即便這篇文章是與京城的這位戶部官員“探討學問”,那也說明最起碼他們之間是有聯係的。
寫完這幾個字之後,老陸把信件放在桌子一邊,然後抬頭看向沈毅,開口道:“讓你寫的策論,你寫了?”
沈毅這才從懷裡取出自己已經寫好的作業,兩隻手遞在陸安世麵前,微微低頭道:“先生,學生寫好了。”
對於沈毅的這個稱呼,陸安世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從沈毅手裡接過這篇策論,先是簡單看了一遍,然後便提起桌子的朱筆,在沈毅的文章寫寫劃劃,指出文章中的錯漏之處。
點評完了文字的錯漏之後,陸夫子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文章,然後指著文章的一行字,抬頭看向沈毅,沉聲道:“這段話,你重新念一遍。”
沈七老老實實的開口道:“夫戰者,不能久攻,亦不能久守,久攻不下則自儘其力,乃至民生凋敝,國力傾頹。”
“久守則授人以韁,任敵牽扯,敵攻一處我救一處,乃至於左支右絀,顧此失彼……”
這段話,是沈毅本人對於戰爭的一些基礎理解,雖然粗淺,但是多少有些道理,因此沈毅寫策論的時候,就把這句寫了進去。
讀完這段話之後,沈七郎垂手而立,老老實實的問道:“先生,這段話有什麼問題麼?”
陸夫子看了一眼沈毅,然後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些話,你自己心中想一想,念一念也就罷了,但是千萬不要到處說,更不要寫在策論,不然你就算能中秀才,也絕對不可能中舉人,更不可能中進士!”
沈毅是個聰明人,聽到這話之後立刻就明白了大半,他看向陸夫子,問道:“朝廷…隻想固守,不想反攻?”
到今年的洪德五年,大陳王朝丟失北疆,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十年。
起初,大陳的君臣還戮力同心,想要奪回故土失地,但是根本不是北蠻的對手,兩三次大敗之後,朝廷被打的筋斷骨折,再沒有了當年的雄心壯誌。
如今六十年過去,至少兩代人故去,朝廷的皇帝都換了四個,大陳徹底熄滅了歸還故土的念頭,沒有了當年的雄心壯誌。
“朝廷……”
陸夫子悶哼了一聲,冷笑道:“朝廷現在都想要把建康正式定為國都了,哪裡還有半點北伐的念頭?”
大陳的國都在燕都。
即便是元熙南渡之後,朝廷也依舊把燕都定為國都,把建康定為陪都,就這樣,建康當了整整六十年的陪都。
一直到現在,還有一部分人並不把建康成為京城,依舊稱為建康。
比如說陸安世。
他給京城寫信,信封就寫了建康,而不是京都。
沈毅站在陸安世麵前,若有所思。
自家這個院長…是個憤青啊。
確切來說,是個老憤青。
沈七郎想了想,然後繼續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朝廷裡已經不允許出現主戰的聲音了?”
陸安世深呼吸了一口氣,悶哼道:“建康有那個一心享樂的楊相爺在,哪一個敢說與北蠻開戰?”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向沈毅,低聲道:“七郎,你記住了,以後科場策論,莫要寫這些,但是…”
“也不要把這些給忘了。”
陸夫子聲音低沉:“朝堂裡的袞袞諸公,都已經被建康的繁華迷花了眼,忘記了當年那個統禦九州的大陳了!”
“大陳的將來,還要落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