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說辭,倒不是沉毅事先想好用來推脫責任,而是實話實說,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想的。
這首詩傳出去,是出自一場意外,意外發生之後,沉毅也沒有想牽連任何人,他甚至把當事人之一的許複也從這件事裡摘了出去,想要一個人把這件事情擔下來。
現在雖然壞事變成了好事,但是沉毅至始至終,也都沒有想要牽連晉王府的意思。
世子李穆這會兒,已經泡好了茶水,他一邊倒茶,一邊澹澹的說道:“你不想帶上晉王府,這件事我是信的,畢竟今天上午高公公來家裡的時候,你並沒有在家。”
說到這裡,李穆頓了頓,緩緩說道:“但是有人想讓你帶上晉王府。”
這位世子殿下將一杯茶水推到沉毅麵前,然後看著沉毅。
“沉公子,你是來京城考學的童生,根據高公公所說,你還是江都府的府試第二名,自然讀過許多聖賢書,我父王讓我問你,聖人書裡說,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何解?”
沉毅抬頭,看向李穆,目光裡不再有閃避。
他麵色平靜,開口道:“聖人的意思是,想要在世上活下去,有些時候要勇於不敢。”
“勇於不敢,很多時候比勇於敢更難。”
韓信胯下之辱,便是勇於不敢。
所謂勇於不敢,就是能忍,這種忍在李聖人書中也是一種“勇”,而且是很難的“勇”。
有時候人在麵對事情的時候,腦子一熱就衝了上去,很多時候便一命嗚呼,而關鍵時候能忍住自己的脾性,能讓自己保持冷靜,能忍,也是一種勇敢。
甚至於這種勇敢,還要更高級一些。
李穆提起這句話,已經代表了晉王府的態度。
相比較於抬頭北望,揚眉吐氣,晉王府更想讓大陳繼續“存活”下去,即便受一些屈辱,即便受點氣,也要“勇於不敢”,這樣才能保持大陳的國祚。
沉毅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不過世子殿下,李聖人這句話乃是黃老之學,非是我儒家正宗。”
沉毅麵色平靜,開口道:“我儒家聖人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李世子低頭喝了口茶水,啞然一笑:“若明知不可為而為,難免沾了一個“愚”字。”
沉毅搖頭,繼續說道:“世子理解錯了,聖人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告戒我輩後人,做事不問可不可能,但問應不應該。”
“如果這件事情值得去做,應該去做,那麼不管再如何困難,我等也當義不容辭!”
李穆放下手中的杯盞,神色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我父王說,刀兵乃人間凶器,一旦興起,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
這一次,沉毅終於聽到了李穆話裡的彆樣意味。
這位世子殿下說話之前,都帶著晉王,也就是說有些話不是他的本意,而是那位晉王爺的意思。
這並不奇怪。
這位世子殿下,也是一個年輕人,年輕人難免滿懷熱血,難免豪氣乾雲,作為李陳宗室的年輕人,李穆這個晉王世子未嘗就沒有抬頭北望過。
少年人嘛,心裡都是有一股意氣在的。
不過李穆現在是代晉王在問話,沉毅搖了搖頭之後,還是回答道:“世子,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過去的,即便再啟刀兵,死在戰場上的也隻是大陳的將士,而如果一味婦人之仁,異日北人大兵壓境的時候,死的便不是將士們,而是我大陳的黎庶百姓了!”
他看向李穆,沉聲道:“彆的不說,六十年前世宗南渡的時候,大陳的百姓死了多少人?”
聽到這個問題,李穆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這個問題,他這個李陳宗室,是回答不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