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毅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他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打量了一遍眼前這位聞名建康的楊公子。
過了片刻之後,沉毅才緩緩開口:“楊公子,沉某是甘泉書院的學生,如果你覺得你幾句話,就能挑撥我與趙師伯之間的關係,未免也太看輕我們這些讀書人了。”
楊蕃剛才這番話,顯得有些幼稚。
因為沉毅與趙昌平之間,不僅僅是在個人感情上有聯係,更是密不可分的利益集體,最起碼對於沉毅來說,兩個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過沉毅現在太過輕微,他榮與否或者是損與否,都影響不到趙侍郎。
而趙侍郎如果能夠爬高一些,哪怕他不親自照應沉毅,背後有這麼一座大神在,沉毅在朝廷裡的日子都會好過一些。
因此沉毅不可能與趙侍郎鬨掰,也不會與趙侍郎鬨掰,至於楊公子說的考學問題。
今年考學,或者是三年之後再考學,選擇權始終都在沉毅自己手上,退一萬步說,即便沉毅真的被逼著去參加今年的春闈,如果他不想考,到時候在春闈上隨便寫一寫,故意落榜也就是了。
因此,楊公子說的這番話,乍聽之下似乎很有道理,但是隻要仔細一想,就漏洞百出。
說白了,就是欺負沉毅年紀小。
一般人在沉毅這個年紀,性格上容易衝動,偏激,容易偏聽偏信,更容易做出一些蠢事。
大抵這位楊公子也是這麼覺得的,因此才會過來對沉毅進行“洗腦”。
沉毅麵色平靜,繼續說道:“至於楊公子說沉某媚好天子,沉某在邸報上寫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出於內心,而且句句屬實,楊公子既然是南渡後人,應當知道,現在建康城郊還有多少口懸棺,至今不曾入土。”
“而打仗…”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打仗這件事,是躲不過去的,躲個十年二十年,運氣好能躲個三四十年,遲早有一天,北邊的齊人會揮師南下,到時候除非直接舉國投降胡齊,否則還是難免一戰,既然此戰在所難免,不如現在早作準備。”
“不管打贏還是打輸,早點做準備總是好事情,楊公子以為呢?”
“先帝當年,也是這麼想的?”
楊蕃微微冷笑道:“結果呢?連吃兩個敗仗,弄得齊人陳兵淮河邊境,幾次要兵進建康!到頭來,是誰在收拾爛攤子?”
他看向沉毅,悶哼了一聲:“如果任由你們這些無知無畏的年輕人胡鬨,還有趙治那種彆有用心之人暗中挑撥,用不了幾年,兩國就要再起戰事,我大陳這幾年好容易緩過氣來,到時候說不定會再一次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冷笑道:“隻怕那個時候,朝廷還要到我家去,請我家老爺子出麵,給朝廷收拾殘局!”
話題說到這裡,其實就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餘地了。
沉毅也懶得再跟這位楊公子爭吵下去,他默默起身,對著楊蕃拱手道:“楊公子,道不同不相與謀,您隻當沉某見識短淺,咱們今後各走各的路就是。”
“有朝一日,真的需要楊相再一次出來收拾局麵了,到時候不管沉某中沒有中進士,有沒有在朝為官,都會立刻離開建康,永不出仕。”
見沉毅扭頭要走,楊公子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麵色平靜:“你今天在這裡,保證以後在邸報上什麼都不寫了,也不再寫什麼詩文去蠱惑人心,三年之後,本公子保你一個二甲進士的前程。”
沉毅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身後這個已經人過中年的楊公子,他眯了眯眼睛,開口道:“科場功名,到了楊公子口中,竟成了可以交易的物事!”
“簡直駭人聽聞!”
“更駭人聽聞的還在後麵。”
這會兒雖然在冬天,但是因為屋裡點了火盆爐子,不僅很暖和,甚至有了一點熱的感覺,楊公子展開手中的折扇,對著沉毅微笑道:“沉毅沉七郎,你在江都有一個對頭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