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他開口說這件事到此為止算了,即便是趙昌平,也不會多說什麼,畢竟他也要給陸夫子一些麵子。
然而沉毅還毫不留情的拒絕了範俢!
這種感覺,太爽了!
讓他有一種一吐胸中鬱氣的感覺。
不過這還隻是個開始,很快,他就可以回到江都,替陳清,也替江都的沉毅,去清算洪德五年的舊賬了。
興奮了一會之後,沉毅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
他依舊很弱小。
範俢來見他,也不是因為怕他,而是怕他身後的甘泉書院,怕那位升任戶部尚書的趙昌平。
路…還是要一步一步走的,不能飄,一飄就會像範東成那樣,會做一些腦殘的事情,而且是憑借自己沒有辦法收拾的腦殘事。
次日,被貶官的範俢,帶著家裡的家小,暗然離開建康。
除卻兩三個故交之外,並沒有多少人去城門口相送。
刑部的人,隻有三個沒有品級吏員,受過範俢的恩惠,出城相送範俢。
這種場景,頗為淒涼。
把官場上人走茶涼四個字,演繹的淋漓儘致。
而朝廷裡的官老爺們,之所以不去送這位三品的準封疆大吏,主要是因為,大家一致認為…
範俢回不來了。
很難再回到建康任事。
他甚至一任按察使,也未必能乾得滿。
就在範侍郎暗然離開建康的時候,內侍省那裡也把沉毅遞上去的邸報審了下來,審核的速度很快,而且基本上一字未改。
發下來的時候,內侍省還催促了一句,讓邸報司速速刊印。
內侍省這個機構…主要是管宮裡的宮人,以及內廷的事情,這個機構,是沒有自己的想法的。
他們也不會發表自己的看法。
也就是說,內侍省催著速速刊印,其實是皇帝本人再催著刊印。
既然是皇帝的意思,沉毅也不好怠慢,審核下來之後,就立刻吩咐著手下的人照著刊印去了。
這份邸報上,沒有什麼太多特殊的內容,唯一特殊的就是,上麵刊載了原禮部侍郎,現任禮部主客司郎中裴元的一些黑料。
主要是說他曾經偷偷收了北齊送的兩個侍妾。
裴元這個人,在禮部長期負責外事工作,精通數種語言,就連已經漢化的齊人都不怎麼說的胡話,他也說的很好,在此之前,就常年跟齊人打交道。
這種背景下,他跟齊人有些交情再正常不過。
當然了,這一次談判,陳國有上貢歲幣之嫌,因此裴元沒有敢拿齊人一分一毫,邸報上說的他收了齊人贈送兩個美女的事情,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這兩個齊人侍妾,還給他生了兩個孩子,現在就住在建康城裡。
這種事情…
說的好聽了是風流韻事,是裴元的個人魅力,但是身為大陳的“外交官”,這麼做的確是可以讓人詬病的。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能算是觸犯國法,所以由邸報司來刊印,再合適不過了。
而皇帝讓邸報司刊印這件事,也不是為了治他的罪,而是為了讓他自己辭官滾蛋。
於是乎,在邸報司加班加夜刊印的情況下,第三天時間,新一期邸報,就開始在建康城裡發售了。
邸報發售的當天上午,正在禮部上班的裴郎中,就收到了一份屬下送來的邸報,他看著這份邸報,氣的渾身發抖。
拿到邸報沒過多久,裴郎中就告了假,匆匆敢去楊相府上找自家老師去了。
而就在裴郎中找家長的時候,在兩淮征戰了數月近半年時間,終於“擊退”了齊人的淮河水師總兵官,大陳的安平侯,朝廷的趙大將軍,終於“得勝”還朝,在一眾人的迎接之下,回到了建康城。
不過皇帝本人並沒有去迎接。
中書的五個宰相,也沒有去迎接。
甚至兵部尚書也沒有去,隻派了個兵部侍郎過去迎接這位趙大將軍。
趙大將軍在一眾人的接迎下,一路來到了皇城之中,最終在德慶殿裡,見到了皇帝陛下。
德慶殿裡,朝堂的宰相們以及大部分重臣統統在場。
帝座上的皇帝陛下,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便讓高明宣布早已經擬好的聖旨。
聖旨的內容很簡單。
因為趙大將軍得勝還朝,賞萬金,擢趙家嫡子趙涿,為五品武散官。
高明念完聖旨之後,皇帝陛下看都沒有看趙大將軍一眼,而是徑直站了起來,懶洋洋的說道:“好了,趙大將軍在前線苦戰數月,想必也累了,朕便不打擾趙大將軍回家歇息了。”
他揮了揮手。
“散了罷。”
趙祿跪在德慶殿大殿裡,叩首道:“陛下厚恩,臣愧不敢受…”
他以額頭觸地,聲音顫抖:“臨戰之前,臣領了朝廷的三萬禁軍,數月下來,折損近三成,臣有罪於陛下,有罪於朝廷,請陛下治罪…”
“打仗嘛。”
皇帝陛下伸了個懶腰:“死人是在所難免的,大將軍不必愧疚,朕沒有怪罪你。”
趙祿又低著頭,說道:“陛下,臣回京之前,聽聞家裡人在建康胡作非為,請陛下務必依律治罪!”
這是在說雞鳴寺趙家人打人的事情。
皇帝心裡悶哼了一聲,臉上卻帶著澹澹的笑容。
“年輕人胡鬨而已,事情早已經解決了,大將軍不必掛懷。”
皇帝麵色平靜:“高明,大將軍這半年苦戰,太辛苦了,替朕送一送大將軍。”
高太監立刻點頭,上前把趙祿扶了起來,一路送出了皇城。
等送完了趙祿之後,高明這才一路回到了宮裡,在甘露殿見到了皇帝。
這會兒,皇帝陛下正在發脾氣。
見到高明之後,皇帝氣的一屁股坐在了軟榻上,怒聲道:“一回來,就當著大臣們的麵把趙家身上的破事都認了,逼著朕把事情揭過去!”
“這樣以後,就沒法子舊事重提了!”
皇帝陛下頗為惱火的說道:“這趙祿,著實可惡!”
高太監滿麵笑容,給皇帝倒了杯茶,低頭道:“陛下消消火…”
皇帝低頭喝了口茶,似乎在跟高明說話,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兵部也是一群酒囊飯袋,沒有一個人能約束趙閥。”
他放下茶杯,看向高太監:“高明,朕是不是應該給兵部送一些新人進去了?”
高太監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陛下是想讓沉毅…”
皇帝麵色平靜。
“不成麼?”
高明微微低頭,笑著說道:“陛下,這沉毅現在還在經營邸報司,邸報司也隻是個雛形,沒有個樣子,而且他還是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沒有個幾年時間出不來,奴婢以為,這會兒讓他進兵部,有些心急了。”
說到這裡,高太監又低頭道:“況且,這一次之後,齊人多半會老實一些時間,也沒有必要這麼急,而且讓沉毅在翰林院待滿之後,再到兵部去,也能有個合適品級…”
“唔…”
皇帝低頭沉思。
高明跪坐了下來,笑著說道:“陛下,奴婢隻是信口胡說,主要是您的心思…”
“罷了。”
皇帝眯了眯眼睛。
“你說得對,有些事情的確…”
“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