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畢竟地處江南,往年雖然冬天也會下雪,但是很少下大雪,但是今年冬天的雪,卻下的格外大。
幾乎到了封路的地步。
整個江都城,被染成了白色。
沉毅小夫妻倆早早的出了門,夫妻倆並肩站在城外,看著城外的天地一色,沉毅微笑道:“在江都十七八年了,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大的大雪。”
陸若溪靠在沉毅肩頭,夫妻倆都是江都人,說的也都是江都話,她看著漫天的大雪,用江都話輕聲笑道:“夫君是陛下欽點的翰林公,值此大雪,便沒有詩興大發,吟詩一首?”
“這個簡單。”
沉毅不假思索的念出了前兩句:“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他扭頭看著媳婦,笑著說道:“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聽到了前兩句之後,陸若溪先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聽到了後兩句之後,她眉頭舒展,用手捶了捶沉毅的肩膀,膩聲道:“討厭,一點都不上心。”
沉毅微笑道:“如何不上心了?不是應景得很?”
“哪有這種詩,都不合平仄,不合章法的…”
沉毅伸手摟著夫人的腰肢,微笑道:“興致所致,要什麼平仄章法?”
夫妻倆賞了會雪之後,路上的行人漸多,把路上踩出了一個個腳印,不複天地一籠統的模樣,二人也就沒了興致,在幾個下人的陪同下,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陸若溪拉著沉毅的胳膊,開口道:“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還要再冷一些,也不知道父親那裡的炭火夠不夠,等會咱們在城裡買一些,讓人給他送過去。”
這會兒路上的主色調還是絕對的白色,白色的路上,已經可以零星看到幾個賣炭的老翁,沉毅走到一個老翁麵前,問明了價格,乾脆把這車炭統統買了下來,付了錢之後,便笑著說道:“老丈,勞煩您送到城外的甘泉書院去,交給書院的陸山長。”
那老翁已經快六十歲的年紀了,接過這一錠冰冷的銀子之後,有些遲疑的看著沉毅,伸手搓了搓手:“這位老爺,您不跟著小老兒一起去麼?”
沉毅微微搖頭,開口道:“我相信老丈,老丈如果不踏實,也不會乾這行。”
老人手指縫裡全是燒炭的黑灰,聞言對著沉毅感激一笑,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準備割銀子給沉毅“找錢”。
這一錠銀子是五兩,一車炭估計也就三兩銀子不到。
沉毅看了看老翁炭車前麵掛著的一個布娃娃,歎了口氣:“罷了老丈,這錢就不要找了,你拿去買件厚衣裳…”
沉毅看著這個布娃娃,又說道:“今年冬天冷,給家裡的孩子也添件厚衣裳。”
老翁順著沉毅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車上掛著的布娃娃,嘴唇動了動:“家…家裡有個小孫女…”
他不善言辭,說不下去了。
沉毅拍了拍老翁的肩膀,歎了口氣:“老丈,家裡還有炭的話,明天到城裡沉家送一趟,我家住在城西德安坊,記得是沉四老爺家,不是沉大老爺家。”
老翁本來正在割銀子,聞言停下動作,有些怯懦的點頭道:“這錢,差不多夠兩車炭了,明天小老兒就給老爺送去。”
沉毅微笑點頭。
於是,夫妻倆跟賣炭翁擦肩而過。
等到老翁走遠了,陸若溪看著沉毅手上沾染到的黑灰,若有所思:“夫君似乎對那老丈,特彆憐憫。”
“不是憐憫。”
沉毅搖了搖頭,開口道:“隻是想起了一個詩人。”
他輕聲道:“幼年入夢之時,曾經在夢裡見識過許多風流人物,其中有一位詩人,讀過他的不少詩,其中有一首便是寫賣炭翁的。”
“他寫…”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聽到這句殘詩之後,陸若溪有些動容,她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夫君,古今詩人的詩集妾身都讀過,怎麼沒聽過這句?”
“說了是夢中所得了。”
陸若溪知道沉毅在推脫,輕哼了一聲:“討厭,不說實話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