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
北齊現在就是這麼個境況。
如果朱裡真人現在還在關外漁獵為生,還在做那個“異族”,那麼作為朱裡真人的首領,永平帝麵對現在這種情況,並不會覺得憤怒,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恥辱的地方。
但是…
北齊風光了六十多年了。
六十多年前,北齊的朱裡真鐵騎,或者說北齊鐵騎,幾乎是橫掃天下,如果不是碰到了一個趙崇,如果不是碰到了那個南朝的讀書人,現今天下,根本不會是南北朝的局麵,大齊早就一統天下了!
即便如此,在這對峙的六十多年裡,大齊一直處於上風,要知道,哪怕是在前幾年的洪德七年,也就是永平二十八年的時候,南朝還對大齊唯唯諾諾。
那時候,永平帝派了個郡主到建康去“賜婚”,南朝的皇帝哪怕氣憤成了那個模樣,到最後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永平帝在位的這三十多年裡,對南朝一直是上位者的姿態,尤其是在二十年前,周晉安大敗南朝北伐軍,將那位南朝皇帝氣的臥病在床,鬱鬱而終之後,這種上位者的姿態就更加明顯。
這位永平皇帝,哪怕臥病在床,也從來沒有怎麼把南朝當成一回事。
但是這幾年…
準確來說,就是這兩年時間內,南邊多出了一個淮安軍之後,局勢忽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到現在,即便是永平帝也不得不認清現實,他對於南朝…
已經有點失去控製了。
導致這種情況出現的主要原因,並不是因為南朝多出了一個淮安軍,多出了一個沉毅…
歸根結底,是大齊正在持續的孱弱下去!
六十多年來,朱裡真上層貴族,甚至包括普通的朱裡真人,都在肉眼可見的腐敗墮落下去。
這種腐敗墮落,是不可逆的。
因為大家在關外漁獵多年,吃夠了白山黑水的苦頭,好容易進了關,當了老爺,享受了數不儘的榮華富貴,誰還願意回到馬背上去?
當初入關的第一代朱裡真人,還能勉強保存幾分戰鬥力,但是進了關之後,時間一長,在溫柔鄉,胭脂被裡一躺,誰還願意再回到馬背上去獵麅子?
沒有幾個人了。
到現在,三代人過去,北齊的朱裡真貴族,甚至是普通朱裡真人,能上馬射箭的,都是少數了。
而身為皇帝,永平帝自己也沒有辦法改變這種現狀。
因為他們趙家自己也睡了女人,也享了榮華富貴。
總不能隻許皇家享福,不許彆人受用。
那樣的話,這些朱裡真貴族,是要造反的。
作為北齊三十多年的皇帝,永平帝可以說是親眼目睹了北齊從第一代人到第三代人的變化,也是親眼看著國力,一點點衰弱下去的。
到現在,北齊的國力已經衰弱到了一定的程度,而南朝經曆過一次南渡之後,衰弱的速度神奇的緩慢了下來,到如今,從洪德皇帝親政,不能說國力如何如何攀升,至少是…
沒有繼續弱下去了。
這才有了現在的境況。
永平皇帝劇烈的咳嗽了幾聲之後,將手中的方帕丟在一旁,不住的喘著粗氣。
皇帝這個行當裡,再沒有什麼比親眼看著自己的國家越發孱弱更加痛苦了。
如果是從前,他還可以沉湎在文武百官的馬屁聲,自欺欺人,但是現在…
沉七都已經開始主動進攻大齊國土了!
暖閣裡,這位大齊的皇帝陛下,一個人靜靜的斜靠在一張軟榻上,幽微的燭光之下,映照出這位皇帝陛下已經有些混濁的眼神。
此時,已經是申時了,天色早已經黑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帝才緩緩開口:“劉乙。”
永平帝的貼身大太監劉乙,立刻走了出來,對著皇帝低頭道:“主子您吩咐。”
永平皇帝聲音有些沙啞:“去傳馬誠進宮見朕。”
劉太監低著頭,正在說話,就聽到皇帝陛下的聲音又傳來:“再…把大皇子召進宮裡來。”
劉太監一愣,問道:“主子,是分個先後,還是一並請進來見您?”
皇帝閉著眼睛,開口道:“先把老大找來,馬誠如果來了,就讓他在外麵候著。”
劉乙點了點頭,這才下去辦差。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深夜接到口諭的大皇子趙統,便趕到了宮裡。
此時的大皇子殿下,心情頗為激動。
因為老爹生病,已經好幾年了。
這件事,燕都城裡,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老父親病重,按理說他這個大兒子應該擔心才是,但是他生在了皇家,老爹病重,對他來說是正兒八經的喜訊。
因為身為皇長子的他,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