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聖公取笑。”沈老爺笑嗬嗬的說道:“現在建康給我一份文書,讓我回去做宰相,我二話不說,丟下手裡的差事,就回去當我的相爺去了。”
孔尚貞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開口問道:“沈侍郎,孔某聽說,曲阜的孔廟被人燒了,敢問是何人所為?”
沈老爺臉上的笑容收斂,淡淡的說道:“我正要問衍聖公同樣的問題。”
“是誰燒了孔廟?”
聽到沈毅這個問題,孔尚貞默默歎了口氣,開口道:“如此,孔某明白了。”
他看著沈毅,開口道:“陳國是漢人之國,沈侍郎也是漢家子弟,孔某相信沈侍郎,做不出火燒孔廟這種事情。”
這句話,還算是人話。
因為他這個家主,肯主動替沈毅洗去這樁罪過,這就殊為不易了。
孔尚貞看著沈毅,頓了頓之後,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從舍弟的信裡,以及方才與沈侍郎的談話,孔某瞧得出來,沈侍郎對於孔家,沒有什麼好感。”
沈毅似笑非笑:“應該有嗎?”
“這其中,有一些誤會。”
孔尚貞開口道:“沈侍郎容孔某,分辯一二如何?”
沈毅淡淡一笑:“你說就是。”
“至聖先師至今,已經兩千年了。”
“兩千年來,朝代輪轉,興敗不休。”
“孔家至今,沒有怎麼衰落過,因此世人提及孔家,難免會多出一些詬病,有人說我孔家,世修降表。”
“有人說孔家,幾姓家奴。”
沈毅靜靜的看著孔尚貞,沒有說話。
但是他眼神裡的意味,分明是四個字。
難道不是?
孔尚貞不慌不忙,繼續說道:“孔氏代代不衰,的確是因為世修降表。”
“但是天下興亡,朝代更佚,非是孔氏一門,可以左右的。”
他看著沈毅,開口道:“孔家自上古傳家,曆代朝廷殊遇,加以衍聖二字,沈侍郎是兩榜進士,應當知道這二字是什麼意思。”
“孔家的第一宗旨,就是要保證至聖先師血脈傳承不失。”
他緩緩說道:“孔某從父親手裡,接過這衍聖二字的時候,也傳下了這個責任。”
“孔某乃至於孔家,可以受辱,可以被人踩在泥塵裡,可以被人世人詬病,被天下人不屑,但是…”
“至聖先師的傳承要在,孔家的門庭要在!”
他麵色嚴肅,沉聲道:“這才是衍聖二字的本意。”
沈毅喝了口茶水。
“如果名聲都沒了,丟了老夫子的臉麵,孔家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
孔尚貞笑了笑:“年輕的時候,孔某也不太懂。”
“後來就慢慢明白了。”
“孔家存在一天,孔廟存在一天,世人就能知道,上古之世,的的確確有一位至聖先師,教化天下!”
“聖人的事跡,便不會是空中樓閣,而是確有其事。”
“儒學,也就是實實在在的學問!”
沈毅眯著眼睛,輕聲道:“沒有孔家,老夫子一樣活在史冊人心裡,光耀萬世。”
“那楊朱今何在?”
“上古先賢,能見於今冊,不隻剩個名字的,又剩下多少?”
“現在能記住,幾百年前,一千年後呢?”
沈毅低頭喝了口茶水,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笑著說道:“衍聖公舌綻蓮花,也不影響沈某對曲阜孔氏沒有什麼好感。”
“再說了,沒有了曲阜孔氏,建康的崇聖侯一脈,也不是做不得衍聖公。”
“沈侍郎是南朝漢人,對孔家心生不滿,這很正常。”
“這就是孔某,來見沈侍郎的第二個原因。”
“雖然建康的孔家,也是孔家,但是孔某這個衍聖公,如果能夠歸降大陳朝廷,親去朝見大陳天子,在天下士人心中,份量自然是不一樣的。”
“在…”
他看著沈毅,靜靜的說道:“在洪德天子心裡,多半也會不一樣。”
“沈侍郎你的功勞,也會不一樣。”
“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愧是衍聖公。”
“看事情就是通透。”
沈老爺撫掌微笑。
“不過功勞不功勞的…”
他淡淡的看著孔尚貞。
“沈某並不是如何看重。”
衍聖公聞言,抬頭看著沈毅。
終於神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