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上,一些讀書人愈發激動。
有禮部祠部司郎中費通,跪在地上,叩首不止,痛心疾首道:“陛下,孔聖乃是至聖先師,天下文宗,亦是天下斯文所在!”
“孔廟,乃是天下第一文廟!”
“我大陳王師北上伐齊,驅除胡虜,本是興正義之師,名正言順,可如今,北伐軍火燒了孔廟,必然引得天下人為之詬病!”
“失了士人之心,便是失了國運啊!”
費郎中,今年已經六十來歲,是禮部的老資曆了,以他這個年紀,還在這個五品的職位上,這輩子都很難再進一步了。
同樣的道理,他這個年紀還是個五品官,意味著此人不擅鑽營,並不是那種一心往上爬的官。
這並不能說明他完全就是個好官,但是至少可以說明,這個人的心思,沒有那麼複雜。
說的簡單點,就是個老實人。
而且他一不在朝廷結黨,二與沈毅無仇。
也就是說,這種老實人,是被輿論帶偏的。
而且,他的的確確是聖人的好學生,對於聖人的崇敬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自然容不得火燒孔廟這種事情。
皇帝陛下默默的看著跪在自己麵前,已經頭發花白,卻氣的麵紅耳赤的小老頭,微微皺眉。
這種事情,如果是有心人搞事,那麼以他現在對朝廷的掌控程度,即便是宰相,也可以很輕鬆的處理掉,但是偏偏對於這些“老實人”,不好下手。
革了他們,他們恐怕會更加激動,說不定還會乾出那種一頭撞死在朝堂上的蠢事。
皇帝陛下閉上眼睛,默默吐出一口濁氣,然後睜開眼睛看著左側一言不發的五位宰相,淡淡的說道:“幾位相公,如何看待此事?”
宰相陳靖站在左首第一位,聞言默默出班,低頭道:“陛下,這件事情的確很是要緊,一個不好,有損大陳國體。”
“不過,也不能全然聽信坊間傳言。”
“臣以為,應當派遣欽差北上,查問此事,查個清楚明白之後,朝廷再行處理。”
宰相趙昌平深呼吸了一口氣,也出班低頭道:“陛下,沈侍郎自幼讀聖人書,是科甲正途出身,正經的聖人門生,臣以為,他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坊間流言,不足為信。”
他頓了頓之後,沉聲道:“很有可能是,我王師所向披靡,因此齊人故意在建康散播謠言,以亂前線軍心。”
皇帝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崔煜。
見崔煜沒有出來說話的態勢,皇帝摸了摸下巴,開口問道:“崔相怎麼看?”
被皇帝點名,崔煜隻能站了出來,默默低頭道:“陛下,臣以為陳相所言務實,應當派遣欽差,查實此事。”
崔煜說到這裡,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其實他完全可以說的更狠一些,不過崔相畢竟聰明,直到這個時候,皇帝是一定會回護沈毅的,所以不敢跟皇帝對著乾。
皇帝陛下眯著眼睛,看向底下的一眾大臣,問道:“眾卿可還有話說?”
有幾個老學究站了出來,跪在地上,叫嚷道:“陛下,朝廷派遣欽差,切不可為了朝廷的臉麵,回護前線將士!”
“不然傳之天下,大陳的聲譽便蕩然無存了!”
皇帝理都沒有理他們,直接站了起來,開口道:“議事堂儘快商議欽差人選,送到朕那裡去。”
“今天朝會就到這裡。”
皇帝負手離開。
“散了罷。”
皇帝離開,德慶殿裡隻剩下了一群五品以上的官員,這些官員並沒有離開,而是聚在一起,對於曲阜的事情議論紛紛。
不少人圍在宰相崔煜身邊,與崔煜討論此事,崔相公微微眯著眼睛,輕聲歎了口氣:“若沈毅火燒孔廟一事是真的,這兩千年文廟就此毀於一旦,且不說天下人會如何想,便是聖人在天有靈,怕也會發怒。”
“到時候,恐會有傷國運。”
這話,他是不敢當著皇帝麵說的。
不過私下裡議論幾句,倒是十分的敢。
趙昌平就站在旁邊,聽了個真真切切。
即便是性格十分穩定,從來不與人爭吵的趙相公,聞言也勃然大怒,怒罵道:“崔煜,事情未有定論,你怎敢在背後,非議朝廷重臣!”
“你是何居心!”
崔煜字光顯,這個時代平輩稱呼,一般都是稱呼表字,不熟的稱呼官職,這種直呼姓名的,與罵人無異。
崔煜怡然不懼,瞥了一眼趙昌平,冷聲道:“趙治,你這般回護沈毅,難道便全然是公心?”
“你又是什麼居心?”
趙昌平勃然大怒,怒罵道:“若事後查明,非是沈七所為,老夫定然上書參你,不與你乾休!”
“即便不是沈毅所為,孔廟也的的確確在他手底下被燒了!”
“不曾保護好聖人文廟!”
崔煜冷聲道:“你們甘泉書院一派,也配讀聖人書,做聖人門生!”
兩位宰相動了火氣,在德慶殿裡破口大罵,趙昌平被氣的臉色漲紅,幾乎就要擼起袖子,與崔煜動手。最後,還是陳靖把兩個人分開,陳相咳嗽了一聲,笑著說道:“二位莫要動怒,事情未有定論,現在還言之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