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朱裡真人,即便返回北邊,一輩子也隻能對於這趟膠州之行守口如瓶,再不能吐露半個字了。
不僅自己不能吐露半個字,同行的所有同伴,都不能吐露半個字,不然這些回去的人,也都不會有活路。
如果被北齊朝廷的人知道他們動手殺了朱裡真人,不僅他們小命難保,恐怕家裡人的性命也很難保住。
有人咽了口口水,怯懦的看向沈毅:“大人,即便咱們能回去,但是上…”
他想說“上族”。
在北齊國內,朱裡真人都以“上族”自稱,七十多年來已經根深蒂固,導致這些漢人,已經並不太覺得這個稱呼有什麼明顯的“尊卑”含義,甚至有一些不識字的,把這個稱呼,當作是朱裡真人的彆稱。
畢竟朱裡真三個字是音譯來的,叫起來也比較複雜,不少北齊的漢民,也就跟著稱呼上族。
這人漲紅了臉,繼續說道:“那些朱裡真人沒有回去,上麵依舊會懷疑我們…”
沈毅微笑道:“大陳是漢家朝廷,不殺漢人,豈不是很正常?放你們回去,也是合情合理。”
“有什麼可懷疑的?”
話是這麼說,但是沈毅心裡很清楚。
隻要是被俘虜過的齊軍,不管是漢人還是朱裡真人,回去之後,大概率都不再會被齊人信任了。
沈毅坐在椅子上,語氣平靜:“我知道諸位心裡糾結,不太願意動手殺這些朱裡真人,也不太願意留下來。”
“咱們都是漢民,我給你們第三條路。”
他站了起來,背著手轉身,頭也沒有回的說道:“若你們真的忠心於胡齊偽朝,我也不會壞了伱們的忠義之心,儘可以讓你們舍生取義。”
說罷,沈老爺轉身走遠,聲音清晰的飄過來。
“將他們,與朱裡真人分開關押。”
“三日之後,來報知我結果。”
此時,在這個俘虜營主事的,是先鋒軍中的一個千戶,姓梁名叫梁通,舊抗倭軍出身,跟沈毅一起殺過倭寇,是老部下了。
不過他資曆雖然老,但是年紀並不大,隻有二十二歲不到。
也就是說,這位梁千戶十六七歲的時候,他就在抗倭軍跟著沈毅了。
他聽到了沈毅的話之後,對著沈毅恭敬低頭,笑著說道:“沈公放心,這裡末將會料理好的。”
沈老爺“嗯”了一聲,背著手離開。
沈毅離開之後,這位梁千戶晃悠悠的來到眾人麵前,先是掃視了一眼這些漢人,然後用帶著濃重台州口音的官話,冷笑了一聲:“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
“沈公肯納降你們,是你們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分,還在這裡猶猶豫豫。”
“是真男人的,不妨現在就站出來,哪怕不願意留在這裡,依舊想回到北邊給朱裡真人當狗,現在提刀砍那些朱裡真人一刀,或者自己抹了自己脖子,我都敬你是條漢子。”
“知不知道,去年的俘虜,是個什麼情狀?”
梁千戶冷笑一聲。
“現在還在兗州府,給兗州知府衙門做苦工呢,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脫身!”
“罷了。”
梁通撇了撇嘴:“與你們多說,仿佛本將要規勸你們一般。”
“事實上,你們留不留下來,跟老子沒有任何關係。”
“本將給你們一天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本將會再來到這裡,等待你們的結果。”
聽到這裡,有人開口道:“這位將軍,剛才那個大人不是說,給我們三天時間嗎…”
“我這裡,就隻有一天。”
梁千戶冷聲道:“你們報上來之後,本將整理之後再報上去,難道不需要時間?”
他話音剛落,一個二十歲出頭的漢人,從齊軍之中站了起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到梁通麵前十幾步。
“請將軍賜刀。”
梁通瞥了這人一眼,然後給一旁的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立刻扔了把製式長刀過去。
這年輕人拔刀出鞘,邁步朝著那邊還在綁著的朱裡真人走去。
他腳步很是堅定,很快靠近,二話不說,雙手持刀,狠狠一刀斬落。
鮮血高高濺起,一顆人頭落地,滾了老遠。
這年輕人提刀,回到梁通麵前,扔下兵刃,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著頭沒有說話。
梁通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是不是心裡在想,我家主帥還有我梁某人,會不會食言而肥,反口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