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濟南城裡,胡攪蠻纏的睿王爺,即將靠近北城門的時候,周元朗與圖遠,默默趕到。
圖遠站在周元朗身後,沒有說話。
周元朗默默上前,欠身行禮:“王爺。”
睿親王這會兒,渾身上下都是血跡。
當然了,不會是他自己的血。
他雖然胡鬨,但是他在北齊的身份,的確非常尊貴,沒有人真的敢把他怎麼樣。
見到周元朗之後,這位睿親王目光閃爍了一下,但是很快昂起頭,大聲道:“乾什麼?你也要阻擋本王出城?”
“不敢。”
周元朗微微欠身,靜靜地說道:“隻是來提醒王爺一句,城外…”
“已經被南人圍城了。”
“您這個時候出城,危險的很,那些南人個個凶惡,萬一把您捉了去。”
“下官等人,怕救之不及。”
趙良虎臉上的贅肉都在跳動,他依舊強撐著,大聲道:“那你們就不會派一支軍隊,護送本王北上?”
圖遠默默上前,低眉道:“王爺,城中軍隊本來就不夠用,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出城的。”
“您如果要出城,末將不敢阻攔,隻能派一個百戶營,護送王爺回京。”
見到周元朗與圖遠是這個反應,大腹便便的趙良虎站在原地,嘴唇微微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帶著哀求的目光,看向眼前這個他素來看不起的漢人。
“周先生…”
睿王爺壓低了聲音,哀求道:“我留在濟南,實在是沒有什麼用處,你高抬貴手,放我回燕都罷…”
顯然,這位宗室親王並不是什麼蠢物,他已經察覺出來,繼續留在濟南,可能要背大鍋了。
他今年才五十歲左右,可不想栽在濟南城,如果能夠回燕都去,還能夠逍遙快活個十幾二十年。
周元朗深深低頭,行禮道:“王爺,下官還有事情要辦,不打擾您了。”
說罷,他默默轉身離開。
圖遠也看了看趙良虎,抱了抱拳之後,同樣轉身離開。
趙良虎目送二人離去,眼神有些絕望。
周元朗與圖遠一道,進了道旁的一處酒家落座,坐定之後,圖遠伸手給周元朗倒酒,問道:“先生,城外的陳軍,已經猛攻數日了,根據線報,淮安軍的右路軍,也已經在咱們城西駐紮。”
“如今,已經是切切實實的三麵圍城了。”
“先生以為,應當如何應對?”
周元朗麵色平靜,開口道:“大將軍,咱們城裡足有五六萬軍隊,在這種情況下,有濟南雄城在,哪怕沈七的軍隊翻倍,隻要我們願意守,他們便攻不進來。”
“這一點,大將軍比我更清楚。”
“所以大將軍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問我濟南應該怎麼守,而是問濟南還要不要守,是不是?”
沈毅當初,三四萬人守徐州,輕輕鬆鬆擋住周世忠十萬人的進攻,甚至還可以四開城門嘲諷。
如今,濟南城的情況,與徐州其實是差不太多的。
如果齊軍死守濟南,沈毅攻進來的希望不大。
圖遠被戳破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低聲道:“先生,淮安軍雖然無力破城,但是卻有能力圍城,如今他們隻圍城三麵,分明是那沈七貪取山東之功,想要省時省力,放咱們出去。”
“萬一淮安軍圍城,咱們再突圍,就很艱難了。”
“畢竟…”
他低聲歎道:“城裡的糧食,並不是特彆多。”
周元朗微微搖頭:“大將軍這話不對,哪怕沈七今天就把濟南圍了,咱們在城外還有東昌府和濟南府的兵力,總兵力與沈七差也差不了太多,即便正麵戰場上不能勝他,但是協助我們突圍,並不是什麼難事。”
“再者說,濟南距離燕都,已經不算太遠了,濟南城裡今天的消息,隔天就能放到皇上的桌案上,朝廷不會不知道濟南被圍,想救也是來得及救的。”
說到這裡,周元朗頓了頓,皺眉道“相比較來說,我擔心的,並不是圍城,也不是糧食…”
“而是人心。”
圖遠一愣:“人心?”
周元朗低頭喝了口酒,有些無奈的長歎了口氣:“大將軍還沒有發現罷,從兗州秋收之後,從前便浮動的人心,如今動蕩的更加厲害。”
他放下酒杯,舉目四望,無奈道:“便是這酒肆之中,也常有非議朝廷之語。”
圖遠眉頭倒豎,四下看了看,冷聲道:“誰敢非議朝廷,捉了押菜市口問斬,自然天下太平!”
“從前此法可行,如今已經斷不可行了。”
周元朗默默說道:“現在,一個不小心,城中立刻大亂。”
話說到這裡,周元朗心中,也是一陣無奈。
老實說,沈毅分田的手段,雖然高明,但並不算新穎。
因為曆朝曆代,隻要是長久的朝代,開國之後,都會進行一次“土改”,重新分配田地。
畢竟曆史上王朝崩滅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土地兼並太過嚴重所導致的矛盾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