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意思很簡單,哪怕遷都之後,沈毅依舊在北邊統領邊軍。
畢竟,邊軍並不在燕京,即便是現在的燕京城,也隻有沈毅的兩千衛營駐紮,以及官府衙門的兵丁。
至於淮安軍,則是在更北邊,距離燕京都在五百裡以上。
而洪德帝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約莫是有兩重原因。
第一重原因,自然是因為沈毅自身與皇帝有交情,兩個人初見麵的時候,是洪德六年,那個時候的兩個人才十六歲,一轉眼已經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二十多年裡,沈毅雖然立下了大功,但是並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顯得非常“懂事”,也正是因為這種循規蹈矩,讓洪德帝對沈毅本人,是極為放心的。
第二重原因,就顯得更加現實一些。
那就是,朝廷離不開沈毅,北邊更離不開沈毅。
這十年時間,薛威與蘇定都是進建康兩次,而淩肅前後到建康的次數,超過了五次。
他一定原原本本的向皇帝彙報了淮安軍的情況,此時的皇帝陛下非常清楚,一旦淮安軍不在沈毅的掌握之中,由朝廷的其他人接手,那麼立時就會成為一盤散沙不說,而且…
戰鬥力也會飛速下跌。
如今,北疆強敵仍在,離了沈毅,北疆防禦就會不穩,再加上朝廷搬到北邊去,可能就會更加危險。
再有一點就是,如果朝廷北遷之後,真讓沈毅去詩酒田園了,洪德帝反而更加放心不下,這可是當年在東南,憑空拉出來兩萬軍隊,最終一路打到燕都的狠人。
他要是到了南邊,心裡不舒服,或者與後世之君不對付,誰知道會不會再去東南拉起來一支軍隊,再來一回北伐?
至於殺了,那就更不現實了。
一來皇帝陛下狠不下這個心,二來洪德帝現在非常在意自己的名聲,這種事乾出來,千百年後,他也消除不了這個汙點。
因此,沈毅不能離開北方。
在這種情況下,洪德帝隻能以誠相待。
至於這其中有幾分是情分,幾分是權衡,恐怕也隻有洪德皇帝自己心裡清楚了。
而沈毅聽到這裡,抬頭看向皇帝,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了。
相處了二十多年,沈毅很清楚皇帝陛下的性子,洪德帝絕不是什麼性情軟弱之輩,他能對自己說出這番話,說明…
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有些糟糕的地步了。
見沈毅這個表情,洪德帝笑了笑:“沈卿不必多想,朕一時半會死不了。”
他頓了頓,然後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朕都會儘力做好遷都的事情,這遷都…”
“朕有生之年要是遷不成,後世之君…”
“就動也動不了了。”
皇帝陛下咳嗽了兩聲,臉上帶了些潮紅,開口道:“這件事,沈卿要多出些力氣,咱們君臣二人,儘量在兩三年之內,把事情辦妥。”
沈老爺沉默許久,低聲道:“陛下,遷都事情太多,太過繁重,您既然龍體虛耗,臣以為,不如往後拖個幾年,這裡麵時間,將朝政交托給太子,陛下好好休養幾年。”
“等陛下身體養好了,再提遷都不遲。”
皇帝陛下笑了笑:“沈卿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了?莫非是擔心朝廷到了北邊,你這個封疆大吏地位不保?”
這話是在開玩笑,但是沈老爺卻沒有心情笑出來,隻是抬頭看著皇帝,一臉擔憂。
洪德帝收斂笑容,默默說道:“朕擔心的是,這兩年不做成,朕以後就沒有力氣去做這件事了。”
他歎了口氣:“朝廷裡大小事情無數,即便是真立了太子,就真能將國事都交托給他麼?”
“老三若是做了太子,監國理政,孫氏一家,還不知道得狂到何種程度。”
“朕母親…”
提起母親,洪德帝忍不住握拳,咬牙道:“這一輩子,吃虧就吃虧在他們孫家身上了!”
沈老爺站在皇帝麵前,沉默了片刻,低頭欠身,躬身行禮:“陛下,十餘年前,臣曾經在陛下麵前寫過半闕水龍吟,今臣鬥膽,為陛下填上下半闕。”
皇帝陛下笑了,指著自己的椅子,笑著說道:“來來來,坐在這裡寫。”
沈毅搖了搖頭,走到禦座邊上,並沒有坐下,而是提起毛筆,蘸了蘸墨,略微思索了一番之後,開始提筆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