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裡。
皇帝陛下似乎是因為今天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因此氣色非常不錯。
他示意沈毅坐下之後,對沈老爺笑著說道:“方才沈卿在大殿裡,跟他們說的那三段話,朕已經聽聞了,沈卿說的極好啊。”
皇帝陛下揮手屏退了伺候的宮人,然後才緩緩歎了口氣:“當年,咱們兩個人一起著手北伐,明麵上是沈卿你在前麵做事,實際上朕在後方,也出力不少,朝廷裡的這些官員們,基本上也都出了力,都可以稱得上是功臣。”
“因此,看在他們的功勞份上,整整十年時間,隻要他們做的不是特彆過分,朕都不會治罪,也不會興什麼大獄。”
“但是現在…”
皇帝默默搖頭道:“朕體諒他們,以寬厚待他們整整十年時間,到現在,朕隻是想要做成遷都,讓朝廷穩固下來,他們為了一些自己的利益,就全然不體諒朕了。”
“養不熟啊。”
皇帝低頭喝茶,默默說道:“既然他們不體諒朕,這些年他們的錯處,朕就不能再視而不見了,沈卿那句話說得很好,咱們當年發奮圖強,打下來的半壁江山,不是替他們打下來的。”
“希望這一次之後,朝廷的吏治能夠清明一段時間,那麼朕的苦心,就算是沒有白費。”
沈老爺微微低頭,開口道:“臣以為,陛下待他們還是太寬厚了,當年北伐的時候,朝廷裡除了陛下運籌帷幄之外,真正出力的其實也就是兵部與戶部,如今趙相在南京,當年兵部的薑尚書也已經致仕,當年的功勞,跟現在朝廷裡的這些人,扯不上什麼關係。”
“依臣看來。”
沈老爺沉聲道:“治他們,就必須要下重手,他們貪墨的金銀財物,多是出於百姓,朝廷裡下重手,哪怕承擔一些士大夫那裡的罵名,但是百姓那裡,就能多一口吃食。”
“陛下。”
“文官勢力,已經太大了。”
沈老爺微微低頭道:“您是中興之主,尚且需要顧忌那些文官們,您想一想,後世之君恐怕就更加不敢得罪他們了。”
“臣,陛下這一次,要下手重一些,尤其是針對那些家中良田萬頃的官員,要重重懲處!”
所謂的王朝周期律,本質上就是土地兼並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底層百姓已經活不下去了,不得不挺身而出,豎旗造反。
而實際上,大陳的土地兼並已經非常嚴重了。
二十年前沈毅到東南做事的時候,當時的廣東巡撫,老家就有十幾萬畝田地,人稱半城。
其他官員士大夫的情況,大抵也是類同的。
誠然,因為沈毅開疆拓土,大陳的底層矛盾一下子被緩和了不少,短時間內不太可能出現造反的情況,但是也隻是治標不治本。
洪德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沈毅,然後啞然一笑:“朕原本還以為,沈卿這個讀書人,會對駱勇站出來舉告而心裡有些不舒服,沒想到沈卿比朕還要厭恨那些士大夫。”
沈老爺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陛下,土地乃是百姓之根基,而大陳的土地兼並,已經相當嚴重了,底下的百姓們,有相當大一部分已經沒了自己的田地,隻能去給大戶人家做佃戶。”
“臣知道,陛下這兩年,想替大陳儘量多做一些事情,而臣覺得,土地問題才是最要緊的問題。”
“趁著北方土地兼並還不嚴重,臣以為,陛下可以派一個信得過的人,到北方某一個州府,試行禁止土地買賣…”
“四五年之後,再看成效。”
“除此之外,戶部再新建一個土地司,主要負責清丈以及管理全國的土地,其核心在於,慎重每一筆土地買賣。”
“這件事情,隻要能夠做成,能夠推行下去…”
沈老爺正色道:“至少能替大陳多綿延五十年乃至於一百年的國祚。”
聽到這句話,洪德帝才忍不住微微色變。
他低頭咳嗽了幾聲,看向沈毅,長歎了一口氣:“清丈土地…談何容易啊。”
“朕…恐怕不一定能做的成了。”
沈毅低頭道:“陛下春秋鼎盛,隻要去做,就一定能夠做的成。”
“臣有一個建議。”
皇帝笑著說道:“你說。”
沈毅沉聲道:“派四皇子去戶部做這件事,給他兩年時間,讓他去清丈淮河以南的土地。”
“他如果能夠做成這件事,而不是成天隻會在臣家裡的後院裡打轉…”